像是刻意等待般的漫长求索，无缘无故共赴黑暗的邀约。
串联起一系列行为的动机一时难以想通，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
“夏深，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是那里？”思绪无知无觉逸散得很远，再反应过来时已恍然发问出口。
她目光直勾勾定在窗外，装置早就被夏深收起来了，但亮光似乎还残余在视网膜上。视线随着思绪一并从窗外收回，若有所思。他明明知道，却没有明说；不愿意直言，最终却还是设法让她开悟。——他是，在试图教会她什么。
“因为你刚刚…让我站在阴影里。”
他静默地立在昏暗中，视野里明亮的只有他的眼睛。
补充说明的尾音轻轻隐进黑暗里，在他教过的学生中，她实在算不上聪明，可赞许神情却仍然浮现在他的脸上。——这样的人，会是站在阴影里寻找光的吗？
一时沉陷在芜杂揣测中不能自拔，对方一如既往地柔声细语，短暂的愣怔换得的是进一步的细心解释。
如果不是站在阴影里，就看不到光源。眸光微闪上前一步，坚定地点了点头，率先接过了他的话语，意有所指。
“嗯。我身边的人是我的光源，给我带来了追寻真相的勇气和信念。”
柔林云歌软语调里掺着不可说的羞赧，话音落下时便有重量轻轻落在头顶上，恰到好处的分量让人不禁生出在她掌心再磨蹭一下的冲动。
夏深以目光细细地打量过林云歌的眉眼，他的眼眸像是世上最深的湖泊。
“世界的真相以亲历失望和痛楚向人们敞开，如果感受到痛苦，也一定不要放弃你的坚持。”
痛苦与黑暗是世上经久不衰的命题，它是灵感迸发的源泉。
是人类心灵成长的必经之地，甚至有人将它作为冲破桎梏的途径。
她不会去许愿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要一路顺遂，远离苦难与黑暗。它太苍白了，在阴谋初临的现在尤其是这样。但即便如此，它也仍然只是一种途径，而非归宿。
即使你对它甘之如饴，她仍然会怀有期待，期待有一天也足以成为你身侧的光源。就算，就算它很渺小，可能现在也不是很稳定，但是…
“光源就算短暂熄灭，也会再次亮起。”
但是终有一天，她也一定会努力成为他爱的人的光芒。
可是，然而……
夏深知道这不是因为他。
和他无关。
一清早。
笃笃响起的敲门声大有没人应门就不停下的势头。
林云归伸手拉了拉领口遮了遮脖颈上不清不楚的印子，肉体吊着灵魂脚步虚浮地往门口挪。
刚开了门一阵冷气就鼓了进来。肩膀上跟着生挨了一巴掌。
“诶...早...你看你这孩子！”
她胳膊肘一抽抽，好在大脑比神经做出了更快的反应才没有一拳挥出去。倒是半吓半惊地醒了，脑袋发懵直勾勾瞪着眼前人。
“你瞅瞅，都几点了？多大人这..还睡呢？哪儿能够啊...”
林云归索性就近小区租了个房子，正儿八经享受自己的独居生活。
而现下堵门口的王姓奶奶就是这片儿老家属区的特产之一。
最近接了个棘手的案子，昨夜熬到天光大亮才倒头睡，现在硬生生给人扰了清梦，摆臭脸的毛病是任凭对着谁也绝对少不得的。
林云归窝着火面无表情听着人数落自己。老太太接着嚷嚷了一阵儿，许是因没人应和捧场扫了兴。
抿了抿嘴也不说了，耳边飘着一绺麻白的发，那双平日有些黄浊的眼睛睁的老大，亮晶晶地浮在有些暗的楼道里打量自己。
林云归打眼瞧去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妥帖的衣服，僵着声音问她：“奶...咋来了？”
对面人舔舔嘴唇，又那阵挤眉弄眼：“好事儿！”
“好事儿？”
“好事儿啊！”王奶奶像是怕被拒绝般，紧跟着就急燎燎应着。
“啥...好事儿啊？”这才回过神来，给人扶到屋里沙发慢慢坐下。
林云归住的地儿没什么零碎，屋子平时靠生活技能全能的她自己操持，也绝对算得上干净整洁了。
老太太眼里盛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怜爱扫了眼家里，又看看自己，莫名刚刚烧起的心火就灭得干干净净。
林云归照例把她的拐棍儿接了立在墙根，往人腰后塞了个软垫，又拉着她的手捏着掌心穴位揉。人老了身上就哪儿都不爽利。
这老太太说来也着实是个有趣人儿。起初刚来时，柴米油盐酱醋茶，凡能想到的，没有她不想借的。
可每次也就端个青瓷花的浅口小碗来，铺满了碗底左不过几勺子的量，还是长辈，人家来讨了，还能堵门不理会吗？
没那道理！
但却也一点儿不讨人嫌，今天给你捎盆模样喜人的花，明天给你带根嫩生生的葱，端午节晚上加班回家一看，好么，门上插了一捧艾草，人老太太颠了好远的路给带来的呢。
头两回上门。林云归自己还觉着不自在，次数多了倒也习以为———兴许是想到某个人做的那顿没吃出滋味儿来的西红柿鸡蛋面。
可从前没有过和老人家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自处，
也还是林云归通透，看到老太太头上新别了簪花，漂亮话就不要钱一样往出蹦，连连夸人好看。
老太太扶着门框嗔骂：“可快别说，牙都没了，还夸我好看呢。不让人笑死了。”
然后捂着豁缺门牙的嘴笑得满脸皱纹都绽开，爱惜地用手又抿了抿自己盘得妥帖油光的鬓发。从此往后，这邻里间好像也就走得更近些了。
就连楼下的那个多事儿的中年妇女找上门来吵嘴讨便宜，还是人老太太拄着拐杖生生骂回去的。
谁能豁了良心念她不好？
“小林啊...”
她念念有词
“哎，奶，听着呢。”
“我看你一个人，是不是太……云归啊，不是我说你啊。”
林云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云归”这是叫谁，心里直乐，阴阳怪气把这两个字儿暗自翻过去倒过来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