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再见执念（上）
田不满等人缓缓落到地上后，黑色蛟龙便轰然解体，化作鳞片钻入田不满体内。
同时，伴随着那些亡灵离体，他体内的力量也恢复如常，完成蜕变的神通骤然又缩回了茧里。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众人站成一排直线，目光平静地望向已经死去的红色巨人，他们不再有任何疑问。
他们莫名感到心安。
他们想起了一切。
……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
白衣仙人自天上来，幽幽念着不知名的歌谣。
“孟婆。”
田不满循声看去，是守在登龙桥上的女子来了。
她落在地上，衣决飘飘，背对众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田不满再一次问道。
“孟婆。”
“孟婆在黄泉。”
“也在人间。”孟婆回头看向他，“黄泉孟婆引游魂入轮回，而阳间孟婆，为死去的时代摆渡。”
说着，她双臂举起，一高一低，双手虚抓，像是拿住了什么东西。
接着，她双手来回往下拉扯，就像是将盖在桌椅上的黑色绸布缓缓提起，又像是拉开一道帘幕。
笼罩着皇宫的这一片黑夜，竟被她慢慢扯了下来。
田不满他们看的真切，同时被她扯下来的，还有漫天逝去的亡魂，有万千平凡草芥，也有无数天潢贵胄！
不管过去如何，他们现在的目光都很平静。
黑夜与白昼的界限被打破。
温暖的阳光慢慢照进来了，像是聪慧又慵懒的橘色狸猫，亲昵地磨蹭着众人的脚面。
众人的影子被拉长，身体变得暖洋洋的，黑夜消失了，阳光普照整个皇宫。
他们都四下环顾着，看着在太阳下变得闪闪亮亮的浩大黑色废墟。
“这些灰碳会没入土地里，然后将大地变得肥沃。”
“当春天一来，会有一株野草在废墟中挣扎而起。”
孟婆喃喃念着，原本清冽漠世的脸庞，此刻变得欣喜、悲悯。
太阳才在东方升起不久，原来，才刚过去了一个黑夜。
但巨变却以皇宫废墟为起点，眨眼间便将整个大衍国笼罩。
朱雀大街，烂银胡同。
“哥哥…哥哥…等等我！”
“哈哈！”
破旧的四合院里，珠儿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在院中追逐打闹的两个天真孩童。
“要是天天能跟妈妈一起晒太阳，该多好啊……”
“傻孩子，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珠儿，马上就要跟妈妈分别了。”
珠儿抬起手，遮住太阳，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指缝间露出几缕阳光。
略显粗糙却纤细的五指与其相扣，“不管相隔多远，妈妈一定会找到你的。这一次，妈妈不会再自己偷偷溜走了。”
“妈……”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接着，身体化作点点晶莹开始慢慢消散，融进阳光里。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两人的微笑。
这也算是一种和光同尘，不是么？
玄京，城门。
无数的诡者汇成山，化作海，嘶吼咆哮。
几个被鲜血浸透的武夫，低着头，竖起了耳朵。
他们的眼睛已经瞎了。
“老东西，你们污衣帮还剩几个人？”
“他娘的，老子哪儿知道啊…都死光了吧……”
“你怕了？”
“怕？嘿，老子怕没有下一次！”
话音未落，他当即纵身而起，以一人之躯向数万诡者大军中冲杀而去。
其余几人一笑，没有分毫犹豫，随即跟上。
“杀……嗯？”
几人落在地上，扑了个空。
那些诡者去哪儿了？
隐隐约约里，众人漆黑的视野中，星河璀璨。
大衍国，浦家集，腾龙蒸汽公司。
“龙钟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限制蒸汽技术的研究……孙经理在成为总裁之前，不一直都是龙钟的死对头吗？”
“哼，死对头？敢跟龙钟作对的，可真都成‘死对头’了，孙经理之前跳的那么欢，龙钟都没有处理他，是不是对手…你自己想想吧……”
公司角落里，两名职员正在窃窃私语。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二人背后。
“你们在说什么？”
闻声，二人一怔，惊骇的颤抖着身子回过头去。
怯生生地抬头看向阴沉着脸、目光狠厉的中年男人。
一人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孙经…总裁好，我们…我们没说什么……”
男人神色平静，缓缓朝二人走来，目光中泛着幽幽的血光。
啪！
啪！
皮鞋砸在地上，丧钟声响。
“啊！”
感受到森森的死意，两个人紧紧闭上眼睛，尖叫着慌忙往前一推。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是？”
两个人睁开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面面相觑。
“死了？我们杀人了！”
“不对。”一人捂着鼻子，看着皮肤快速溃烂，下方隐隐有蛆虫蠕动的男子尸体，皱眉道：“好像已经死了很久了。”
清晨，新浦报社总部乱成了一锅粥。
电话铃声狂响。
“什么！镇守粤城的李元帅今早突然暴毙！”
“你说清楚点儿，大钧钢业公司的董事长刚才死了？”
“安南省的洪先生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
仅仅不到一个小时，政商各界便有数十名重要人物发布了死亡讣告。
记者与编辑们的心绪由震撼，很快转变为麻木。
总编辑办公室的房门微敞，秦周安静听着，当吸完一支烟，他起身取下衣架上的披风，在这个最为忙碌的节点，离开了报社。
海边，礁石上。
洁白的海鸥掠过碧蓝的大海，呼啸。
秦周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宋宣明夫妻的坟墓前，放上一支烟，又摆上一束兰花。
“都结束了，宋先生。”
“有人帮我们终结了一切。”
“我们都知道的，肯定是他。”
他说完，起身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身后响起一声长叹。
释然。
不仔细听，还以为是海风穿过海螺时发出的怪音。
但不重要，因为转瞬间，那声音便湮灭在风声里了。
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