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不到九点，亨通钢铁的高总打来电话，说有事情出差，没办法亲自接待张加帅了，但已经跟手底下副总交待好了，让张加帅直接联系副总。电话发过来，张加帅转发给了静姐，静姐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张加帅让她自己去对接，静姐语气中带着雀跃的欢喜，说会在签订协议以后，按照合同总价给张加帅提成。
张加帅呵呵笑着并没有拒绝。润滑油这几年的行情很好。静姐赚得盆满钵满，不仅盖上了别墅，光买车就花了上千万了，路虎揽胜加长版和埃尔法商务车等等，五十上岁的人了，没有丝毫的收敛低调，反而是在圈子内有了更高的出镜率，十分活跃。
区总昨晚上的话让他也明白了，区总想从匡总那里得到首肯，看领导的决心和兴趣，再定夺文老三项目的取舍。如果匡总大力支持，就拿最好的那个项目赚上一笔，如果匡总觉得一般，他就斟酌着把价格降低，稳健行事。张加帅对此不以为然，匡总必然是支持以常山为基础筹建省公司，这样的想法一旦成型，必然是摧枯拉朽一样的投资态势，观望有什么必要呢？作为始作俑者，只要显示出一点犹豫，匡总必然会有所察觉。张加帅觉得没啥意思了，突然意识到，道不同，不相为谋，区总的家庭背景和当下的处境，跟自己不是一个路子。
张加帅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料想薛公子应该是起床了，于是便打电话过去：“会长好！忙吗现在？”张加帅轻声细语地问候。“不忙，加帅，我刚起床，有什么事情吗？”薛公子声音慵懒，想来是真的刚起床。
“区总今天晚上没有重要的安排！您不是说要坐一坐吗？”张加帅提醒道。
“好，我一会儿给区总打电话，约他。加帅，昨天我找了南山县的银行，付贵贷款不多，有两千万，近期就会抽贷。我从京城方面也仔细打听了，付贵这个行贿是证据确凿了，可以操作个缓刑，主要看你们总公司追不追究经济损失了。”薛公子把思路整理清楚了，跟张加帅说道。
“总公司如果追究经济损失，必然要到常山公司调查取证，但实际这三个租赁项目的租金也就给了三年的，一千万都不到，赔的钱也有数儿，可以佐证出来。刑事责任附带民事赔偿吗？我还不太懂这些东西。但目前没有接到总公司的通知。”张加帅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数据都有，记不清了，但印象中一个加油站是保本儿有利润，两个站是光赔租金，如果核对经济损失，大概也就几百万。至于总公司是否追偿，不好判断预测。
“如果你们总公司咬着不放，他就实刑了，不过这个赔偿的问题，钱不好划转，你们总公司估计也需要跟国资委解释。具体咱就不管了。我先抽贷，再研究付贵。”薛公子恢复了阴沉的声音。
“君圣集团的项目和业务也基本抽离出来了，正在着手办理相应的变更审批，不过也快。新公司成立之后就会以新公司的名义立项液体化工码头，地块我也看好了，已经和省厅对接调整规划，准备招拍挂了。这回咱玩个搂草打兔子，把商务立项手续、规划手续和土地手续，全包在内，做到土地招拍挂上，这样后续的审批就顺理成章了。地拿到手之后，老爷子答应出面对接交通部和铁道总局，申请铁路专线。常山港经济开发区的整体规划编制中有液体化工码头一项，省商务厅和交通厅都没有啥问题，先批个五万吨级别的，然后再扩容，这样手续更简便了。怎么样？加帅，大哥有效率吧？”
薛公子侃侃而谈，张加帅认真听着，紧紧地跟着思考，薛公子还真是把自己的设计全都落实在实处上了，内心一阵激动，说道：“大哥，总公司的匡总要来常山调研，我们正在筹备建立省公司，有没有可能尽快拿地摘牌儿，如果赶上匡总来的时候领过去看看现场，再给摆上几个规划图的展板，意义非比寻常啊！”
“次奥！老弟，没想到你还是个急性子！新公司成立大概捋顺了至少半个月，以新公司进行摘牌立项估计没有三个月也拿不下来，还有两个多月过年了，春节之前地能拿下来就不错了。更别说铁路专线的审批了，我想着就是老爷子春节期间去拜年走访，跟哪位国务委员聊聊，这事儿就顺水推舟了。另外，付贵现在还没到看守所，无法会见律师呢，许多操作都差着步骤呢！你们总公司一把手如果近期来的话，咱这项目达不到你汇报的标准！”薛公子的语气中隐含着抱怨的意味儿了，加帅一直是个外表张扬内在沉稳的性格，怎么在这个项目上，这么不沉着了呢！狗肚子里成不下二两香油，八字儿没有一撇儿，就想着汇报？
“大哥批评的是，是我心急了！匡总新任一把手，又正是对常山公司重视的好时候，我也是一心推进项目上马，但经大哥这么一番指点，确实是有弄巧成拙的风险！我明白了，咱厚积薄发！”张加帅谦卑地道歉，心里阴恻恻地想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暴露了，让薛公子没来由地瞧不起，唉！最近心态确实有问题！
薛公子呵呵笑了，说道：“加帅能心急，我当大哥的挺欣慰的，说明你真的是一心扑在上面了！行吧！我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把进度往前推动，你还给我压力了！哈哈！对了，你通知你表兄吧，手头的事情抓紧处理处理，马上他就要动了！新公司成立就是他的第一个政绩，春节之前他就去常山港当一把手了！”
薛公子最后放了大招儿，让张加帅欣喜不已，还没来得及道谢，薛公子就挂断了电话。张加帅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古月刚的电话：“大哥，方便吗？重要的事！”
“嗯，稍等，我散会之后给你回！”古月刚在市委，实在是太多会议了，说是代表市委代表书记出席会议，实际上全是无关紧要的，领导们抽身乏术，又不能有失偏颇，秘书长、副秘书长就代为参加了，既不表态也不指导，纯粹的吉祥物。
张加帅腹诽着，心里却为古月刚盘算着，一定要想办法通过薛公子安排，薛军市长亲自接见他，不要怕站队，不要怕站错队，就怕没队伍，十三不靠、四六不着，这牌才没法儿打！终于有了上桌的机会，必须奔着上听和牌的方向努力啊！
张加帅躲在自己的办公室，大半天儿没往区总屋里去。跟露露聊了几条微信，说这周想去看望小邵，问露露去不去，请露露看二人转。露露一听是开车去，有些不情愿，太远了，一去开车就要八九个小时，不如飞机高铁方便，而且不带司机，又有些不太安全，带司机却实在不方便。
张加帅一直苦恼没有自己的司机，单位的司机不敢放开手脚，自己虽然说每月花几千工资雇个司机倒是没啥压力，可白天上班，也就晚上有用，实在是显得不那么必要。如果让金星狐狸之类的发小儿跟着出门儿，又觉得气质上不相符合。唉，办法总比困难多，露露既然能跟着去，张加帅好好考虑怎么弄吧！去给小邵买房子，不带车的话，现金没有办法转移，拎着上百万坐高铁飞机，安检就是个麻烦！
正在胡思乱想，古月刚打来电话：“加帅，什么事儿？”张加帅连忙问道：“大哥，您说话方便吗？”古月刚说道：“我在办公室，就我自己！”
“大哥，薛公子今天让我通知您，手头的事情尽快处理，您马上就要到常山港任一把手了！”张加帅屏住呼吸，一字一句的说道，听筒里传来急促的鼻息声，明显是古月刚听了很激动。
张加帅看他没有应答，语气谨慎地提醒道：“晚上我跟薛公子吃饭，我想提议让他带您去见薛军市长。大哥，我觉得薛公子给出的信号，就是希望你第一时间去表达一下，领导见了您，您就板上钉钉了！如果薛公子说不必了，咱也算表达出亲近之意，起码不能挑咱的理啊！”
“呼……”古月刚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但克制得很好，说道：“加帅，你说得很对！薛公子通过你来通知我，必是能想到这一层。可是见老薛，空着手不行，拿不出手的东西，反而不美，这其中的奥秘，我是一时摸不着头脑了！加帅，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张加帅一听，心里一颤，我次奥，大哥，我帮你搭上一条大船，就贡献不小了，听这意思，这送礼也让我出啊！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大哥，我听说薛军市长喜欢舞文弄墨，尤其是爱好国画，可惜我手里没什么能入法眼的东西，又不是太懂，不敢去帮着买，万一弄到赝品，得不偿失！”
张加帅经手过两幅大师级的作品，一副是跟区总一起求得启功大师的墨宝，送给了升任副省长的梁总，一副是古月刚给亨通钢铁的高总保障产能指标时，高总三百万求得范曾的一幅画作《画龙点睛》。
古月刚如果舍得拿出范曾的画作雅贿薛军市长，相信一定是稳了，当代大师的作品明码标价，市场行情透明，就算不喜欢，也能随时变现，流通性极强。但如果古月刚敝帚自珍，张加帅也只好硬着头皮，帮他准备现金或者是金条了，自己成了过路财神，依托古月刚赚的钱，又都搭出去了！
古月刚沉吟着，半天没有应答，估计也是想到了那副《画龙点睛》，自己属龙，所以对此画情有独钟，不敢在家里悬挂，只能是束之高阁，什么时候得闲了，会锁上书房的门，自己偷偷欣赏，越看越喜欢，视为掌上明珠。这让自己换取前程，真的是体会到了忍痛割爱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张加帅看他犹豫，只好继续反向劝谏：“大哥，书画我不在行，但是送礼还是有些心得体会。如果是逢年过节，拿些什么都不为过，但这种关键时刻，尤其是人家先抛出的橄榄枝，咱不好好回应一下，实在表达不出知遇之恩的意思。我感觉，书画的意义起码沾个文雅，安全，如果送金条或者现金，一是拿着太不方便，二是在薛军市长那里，留下的第一印象不会太好！有影射他贪财的意味，并且无端地让他轻视于你，认为你也是贪财的人，那之后的烦恼不可预计了，这事儿麻烦就麻烦在这儿了！”
“是啊！如果认为我是铜臭之辈，钻营之徒，这当上一把手，后续无尽的事项指派下来，恐怕是应接不暇，自身难保！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样吧加帅，你跟薛公子约定时间，我自己准备，你的建议很好，我会参考的！”古月刚下定决心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他没有挂断电话，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地说道：“加帅！大哥……嗯……谢谢你！”
“嗨！大哥，说啥呢！您是长兄，也是恩师！没有您的言传身教，我也不可能在这圈子里立足！虽然说咱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对您的尊敬，我也不会形容！大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是您的成就，我算个屁啊！您千万别往下说了，我接不住！那啥，大哥，您等我电话，晚上我跟薛公子约！”张加帅故意说得非常惶恐，连忙挂断电话。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来言去语再客气，最后都是利益的交换。没有家人给古月刚的酬谢，就没有张加帅大学毕业之后的工作，没有张加帅的任劳任怨，更没有古月刚耳提面命的提携。古月刚好巧不巧在这个位置，本来也是碍眼要被调整，偏偏张加帅跟薛公子有些狗扯羊皮的勾当，反而成就了古月刚。
再精心的筹划，抵不上命运的安排。无中生有，阴差阳错，无心插柳柳成荫。当然，当命运的浪潮退去时，也能一眼看清谁在裸泳。张加帅绝不居功自傲，他现在的心里，更多地是想抓紧自己的小舢板，飘摇中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