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号这天，天公作美。
前一天晚上正好下了雨，消了不少暑气。
按规矩，早上六子带着订婚礼和家人去袁家定亲，之后一起吃个饭，这婚就算定下了。
出门的时间定在早上八点半，沈棠和宋禹衡提前半个小时去后安巷子跟他们汇合。
毕竟是正式场合，着装也要注意。
沈棠和宋禹衡都是蓝色衬衫黑长裤，只衬衫颜色深浅略有不同。
沈棠衬衫的领口敞了两个扣子，能隐约看到一道银色链条。他束发的簪子是宋禹衡前几天的作品，用苦竹雕成的弦月。
为了保存宋禹衡做的簪子，沈棠还专门找了一个梨花木妆匣。
宋禹衡则将纽扣一丝不苟的扣到最上面。
两人到后安巷子时，六子已经把一切收拾妥当。
他今天穿了白衬衫配西装裤，还打了领带。头发才剪过，只留着短短一截青茬，一看就是个精神讨喜的小伙子。
四九城的规矩，定亲上门必须要双数。但他们只有五人，郁时易就说在他兄弟里叫一个，正好过来玩的韩祈便自告奋勇。
在沈棠和宋禹衡到后安巷子不久，他也匆匆赶来了。
见他们提着礼品准备走，韩祈疑惑：“就走过去吗？”
“不远，”六子声音里有激动，也有忐忑，“几步路就到。”
韩祈说：“不是远不远。骑自行车，是为了女方的面子。”
韩祈的堂姐结婚，他全程参与。当时就狠狠的涨了知识。只是订婚，里面弯弯绕绕的规矩和心思，就数不清。
“至少，得有一辆吧。”
这还真是超出几人的知识范围。
郁时易说：“我现在去找兄弟们借？”
六子拒绝了。
“晓琴和她家里人都不看重这个。”
郁时易看了眼沈棠，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也不多话了。
一行人就这么提着礼品出发了。
袁家住在家属院。是袁父单位分的房子，不怎么大，两室一厅。
袁晓琴哥哥嫂嫂也没分出去，一家五口人就住在不到七十平米的空间。袁晓琴的房间是用客厅隔出来的，只放了一张床和小衣柜。
如此，被缩减的客厅显得格外逼仄。
尤其今天袁母的娘家人，大嫂的娘家人都在。六子进门时都有些无处落脚。
袁母的娘家大嫂一直盯着楼下看，可他人都上来了，也没见着一辆自行车，语气就有些不好。
“你们，就这么走过来了？”
六子也不认识她们，左右都是长辈，忙道：“是，离得不远。”
娘家嫂子挑剔的看了眼六子，对袁母说：“你不是跟你哥说，你女婿是个有本事的，你男人的手术费他眼都没眨就付了，不会是骗我们吧。”
袁母也没想到六子会走过来，笑容显得勉强了些。
“怎么会。本来就离得近，车轮子都没转起来就到了，何必费那个劲儿。”
娘家大嫂笑了声，轻蔑的意味明显。
“别是砸锅卖铁凑了手术费吧。晓琴嫁过去要是过苦日子还债，我这舅母先不答应。”
沈棠和宋禹衡上来，就听到了这句。
“是我们做哥哥的疏忽了，没打听清楚这边的规矩，实在抱歉。”
沈棠一出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说完好一会儿，娘家大嫂才回过神，脸上堆着的笑容真切不少。
“你就是成康的哥哥？真是一表人才。哎呀，怎么还在门口站着，快进来。”
沈棠笑了下，将手里的礼品放在了玄关处。
娘家大嫂是识货的人，看了眼他们带的礼品，就进了厨房跟袁母说小话去了。
袁父招呼他们进来坐。
可也没坐的地方。
最后，袁家大哥袁晓军和六子卸了袁晓琴房间的挡板，才又摆下了几张凳子。
袁晓琴看了眼被拆的不成样子的房间，又看了眼站在一旁低声交流的沈棠和宋禹衡，不知怎么心中就没了一点订婚的喜意。
待众人坐定后，袁家的长辈少不得盘问一番。
沈棠半真半假的答话，实在不愿意提就避开。若是问到宋禹衡跟前的问题，他一概都挡回去。
一个小时下来，冷淡的气氛逐渐热络。
但仔细想想，袁家人盘问了许多，可关于沈棠的事，只知一二，还都是跟成康有关的部分。至于宋禹衡，更是一无所知。
明明问题的答主是他们，不知怎么聊着就成了袁家人内部讨论了。
不拘沈棠和宋禹衡，郁时易也是问不出深浅，袁洪瞧着单纯，但问啥他都是笑。
袁父见从他们身上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转战年纪最小的韩祈。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我跟你在医院还有一面之缘。”
韩祈哪里记得。只听袁父的下文，“没想到韩院长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便笑了笑。
一听“韩院长”，袁家人的目光拢聚在韩祈身上。
袁父继续道：“韩院长贵人事忙，但要是有机会也一定来家里坐坐。往后都是一家人，合该常来常往。”
韩祈依旧是笑。
袁父这种打蛇随棍上的人，你要只是客套一句应承下来，他都能给你当成金口玉言来兑现。
韩祈从小跟着韩仕章，见得各种人多了。袁父见他小，就想从他这里找突破口，属实是失策了。
在厨房忙活的袁母端着鱼上桌。
“准备开席了。”
这么多人，饭桌肯定坐不下。用板子支起来两个桌子，所有人才都坐下。
沈棠和宋禹衡才坐下，娘家大嫂就双眼冒光开始盘问沈棠。
“你多大了？结婚了没有？有对象吗？”
沈棠点头：“有了。”
六子抬头看了眼沈棠，他咋不知道四哥啥时候有对象了？
但他没在这时候问，借着给袁晓琴夹菜，将突然抬头的动作掩饰过去。
娘家大嫂笑意淡了些。过了些犹不死心的问：“是个怎样的姑娘？我侄女在百货商场做销售员，长得漂亮还能干。年纪虽然比你稍大一些，但女大三抱金砖。你对象也是大学生？现在大学生也……也就那样，我侄女工作稳定，配你也合适呢。”
“婶婶是在怂恿沈棠哥抛弃对象，找条件更好的人吗？”韩祈说，“那成康哥以后遇见条件更好的，是不是也要择优选择？”
他年纪小，这话说出来，沈棠一句“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就能让对方无话可说。
娘家嫂子憋着气，终是不再提这茬儿了。
既然是宴席，桌上少不了喝酒。
六子带来的一瓶好酒被打开，袁家人铆足了劲儿要灌他们，用长辈的身份压着，一杯接一杯的倒。
成康跟着老光棍，从小在大西北里泡大，袁洪也能喝，郁时易更不提了。
倒在沈棠和宋禹衡跟前的酒，他们三人就全替了。
袁母上了一盘花生和核桃。
沈棠听着他们灌酒，给宋禹衡捏核桃。
酒过三巡，袁家的男人倒的七七八八了。
郁时易哥俩好的搭着袁晓琴大哥袁晓军的肩，酒杯往他唇边凑：“你不说要我叫你大哥吗？来，喝了这杯，我就叫你一声。”
袁晓军已经喝的不分左右了。白酒往鼻子跟前一凑，他就是一阵反胃，翻起身就往厕所冲。
郁时易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勾唇一笑。
呵，就这本事，还想当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