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顾清恪脸色一沉：“你再看看。”
沈离山手指抚摸过手里带着体温的温润小鱼，声音虽轻却很坚定：“没有见过。”
不远处玉蝴蝶站在花树下毕恭毕敬对着顾清恪作揖：“见过尊主。众人皆在大厅等候，重要事宜需要尊主定夺。”
玉蝴蝶！
顾清恪的世界颠覆，从玉蝴蝶消失开始。
在这里，他看到了活生生的玉蝴蝶。
那这里的沈离山没有见过自己手里的小鱼再正常不过了。
顾清恪捏着小鱼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是一个假的沈离山罢了。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他强作镇定，对玉蝴蝶面露不满。
玉蝴蝶不走：“可是尊主……”
“既然我是尊主，还需要你教我做事？”顾清恪不能在她面前露馅。
玉蝴蝶不敢争辩，不敢多看一眼窗户后面的人影，转身离开。
该来的还是会来。既然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走出茶山居就是必经之路。
顾清恪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躺椅上的沈离山便走了。
沈离山察觉到身上的目光压力一松，转过头去余光只看见一个离开的背影。
他没有见过那条小鱼，也没有见过眼前的顾清恪，刚才的人是一个假货。
这么多天和顾清恪相处下来，他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
在阅海楼的人和在茶山居的人不是同一个。
还没有被恶侵占灵魂还有善良的味道的那张脸，根本不可能属于这个世界的顾清恪。
为什么这个世界需要造出两个不一样的顾清恪出来？
更让沈离山介意的是那本费尽心思拿到的《览海奇异》为什么会是一本那样的书？
他捂着脸闭上酸涩的眼睛，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该怎么跟岳栖鸣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已经没有什么方法了。该怎么告诉岳栖鸣不要做无用功。
所有的典籍所有的解决方法都显示要用到这本《览海奇异》，谁知道仅仅是久远之前不知名的仙人开的一个玩笑。
茶山居中已经没有什么花草，除了半树海棠，只剩下墙角的夕颜偶尔开一两朵花。长得潦草，不成样子。
沈离山坐在海棠树下的是凳子上，手中捏着一只纸折成的纸鹤，对着光影模拟它飞行的样子。
“我记得你是穿着褐色衣衫的骄傲的家伙。当时不是很喜欢你，现在想起来你长得还是挺有特点的。如果我现在有你的翅膀，不用什么灵力就能飞走该有多好。”
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割开自己的手指，取血点在纸鹤的双眸，口中低声念着咒语。
忽而，白鹤展翅扶摇而上，在沈离山头上盘旋一周，杳杳远去。
翠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沈离山朝她微微一笑，手指放在嘴上：“嘘！乖，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翠湖退回厨房，关上门靠着墙让自己怦怦跳的心脏安静下来。
仙尊是什么时候能使用法术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紧张起来。
尊主知道吗？不能让尊主知道。
仙尊说没有看见。
对，我没看见。
沈离山没有跟进去，没有向翠湖确认她是否会为他保守秘密，因为都无所谓了。
输跟赢好像在这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自己放出那只纸鹤的时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幻境还是秘境，这里是真实还是迷津都不重要。
人们都说因为害怕死亡，害怕生命的终点才有修仙的人，才有成魔的人。
死亡，好像反而是一种解脱。
顾清恪这个人，很不能容忍死亡，甚至蔑视死亡。
他有的是手段让人生不如死。
他放出这只纸鹤其实不是要给谁通风报信，毕竟现在也没有什么无量门的人还活着。
玉蝴蝶不算。
纸鹤在无量山附近转悠，看有没有机会把自己那把没什么出息的卷口剑给找出来。
大战之后，顾清恪就接管了沈离山的所有，包括那把剑。
是的，虽然看不上还是拿走了那把剑。
沈离山可以预见顾清恪对那把剑诸多嫌弃，毕竟对自己他也毫不掩饰那种厌恶。用是不可能用，可能不知道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人都不可靠。一把剑，没有血肉，没有心窍。
千万不要小看一把剑，那是一把有灵的剑。它在这种时候应该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靠谱。
沈离山知道很多秘密。
比如锁在自己体内的碎裂的灵核和灵力正在逐渐恢复，虽然他们看不出来。
自从火云琉璃进入体内，就是如此。
前几天从昏睡中醒来他感到自己的状况更胜从前。
沈离山在无人的时候温柔地看着墙角开放的那几朵牵牛花，忧郁的蓝色底下流淌着夜晚无法宣之于口的秘闻 。
它说不要为过去后悔，也不要为未来担忧。痛苦已经来过，放过没到来的时间。
墙角蜘蛛织残破的网，能不能补到狡猾的花蚊并不全靠运气。
输和赢之间的分寸不在于自己能不能拿捏，而在于自己能不能去试一试。
胜败的对比是残酷的，胜不过是平安回到自己的生活，但是失败的话等待在暗夜之中的是升级的魔鬼，是一定会让人千百遍怀念死亡的人生。
他从衣袖中摸到那一卷《览海奇异》，想走到厨房去把它丢进火中，又怕灰烬被顾清恪看到连累了翠湖。
瞻前顾后，斤斤计较。横刀立马，果敢比果断更重要的皇帝最恨这个。以前的沈离山要是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大概要笑得从马上摔下来。
能计算精准的是路程，而很久很久之前师尊就告诉沈离山和师兄们，命运无常难测。人生而有涯，命运时空无边，顺应天命随波逐流，风雨雷电不必失望，和风暖阳也只片刻欢愉。
平常心，无畏心，是一个修仙者应该持有的道。这么久了，困在幻境中的自己总是在找别人的错，自己的错，哀戚无辜否认真实。
什么是真实？
两个顾清恪真的就是真实吗？
自己遭受的这一切真的就是真实吗？
那条莫名其妙的小鱼，那本莫名其妙的书，是否真的存在，是否真的能决定自己的人生，解救自己的苦难。
当然不能。
沈离山要靠自己去试试，而不是投机取巧等着岳栖鸣来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