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相眯着眼眸，声音喜怒不明，“你要说这是巧合？”
倚卿将自己的手指攥得越发紧了，即便心跳得很快，但她还是坚定回道：“对，这就是巧合！”
话音刚落，江丞相又将另一张画像摆在她的面前。
倚卿先是有些疑惑，可待她凝神细看后，整个人的呼吸便乱了。
画像上是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少女。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面容，却又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她的眉眼像父亲，她的唇像母亲……
倚卿一开口，过分惊颤的声音就显得有点破碎，“她、她是谁的孩子？”
江丞相把桌面上的两张纸摆在一起，声音低沉，“在认识他们的人眼里，他们是一家三口。”
可在不认识他们的人眼里的呢？
倚卿看了看江丞相夫妇，又看了看画像上的少女，陡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对应他们前面说的那番话，她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可这样的答案哪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一下子就能接受的？
她咬着牙，还是搬出了先前那番言论，坚持称，“人有相似……不足奇。”
江丞相没想到事情都摆在了这个地步，她还不愿面对现实，心里不由有些失望。
“云晚，你做了我十几年的女儿，应该明白若非有充足的证据，为父不会信口开河。”
倚卿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
纵她有心自欺欺人，却架不住别人非要她清醒过来。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许久，终是摇摇晃晃坠下。
她微微仰着头，声音悲伤且无助，“爹、娘，你们是不要我了吗？”
江丞相夫妇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不是不要你，而是有些事既然发现了错误，就应该改正。”江丞相将情绪藏于心底，面容沉静严肃，“你既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就应该让你回到你的亲生父母身边。而我们的孩子，我们也该去带回来。”
江夫人就抓住江丞相的衣袖，低声哀求，“老爷，玉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自然是要将她带回来的。可云晚也被我们养了那么久，这也是有感情的，我们完全可以让她也留下。”
这个提议她刚刚就说过了，可是老爷刚刚没说话，她就以为他是没听到，这会儿又忍不住再说了一遍。
江丞相对上她那双热切的眼眸，眉头微微皱起。
“糊涂！你的女儿你要找回来，别人的女儿就不用送回去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低声呵斥了一声。
江夫人立刻回怼，“若是两个孩子是意外抱错，那自然就该换回来，让她们各归其位。
可这事明明就是那姓‘苏’的一家子的阴谋，他们竟然敢算计我们，自然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云晚是个好孩子，她若回到那个家，她这辈子就毁了！”
江丞相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你那些都是陈嬷嬷的片面之词，谁又知晓这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就如他先前对倚卿说的那般，他是一个没有充足证据，就不会偏信乱说的人。
“陈嬷嬷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老人，她对我忠心耿耿，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的！”江夫人拔高了声音，情绪隐约有些激动。
江丞相没看她，只是低声感叹，“可惜当年为苏夫人接生的婆子已然在前年突发恶疾过世，不然今日便可让两人当面对质。”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信还是不信陈嬷嬷，但从他说的这句话就可以听出他对陈嬷嬷说的话还是心存怀疑的。
江夫人的火气“蹭”的就涨上去了。
“江明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你不是不信我的身边的人，而是对我有意见，现在非要呛我！”
江丞相一脸莫名，“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你怎么还无理取闹起来了？”
“我无理取闹？到底是谁死脑筋，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不肯相信！”
“这算是哪门子事实？你不能因为一个下人伺候你时间久了，平时也装得老实，就觉得这个人忠心，还觉得她不会说谎！阿萍，人心难测，偏听偏信要不得！”
“你就是有意找茬。”
“我……我跟你讲不通！”
“我看你是理亏词穷了吧！”
夫妻俩忽然吵了起来。
倚卿静默听了许久。
原本她还期待着这事会有反转，或有人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这突如其来的争吵，以及他们话里话外透露出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能并非是良善之辈，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她默默退出书房。
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黑了。
“三小姐。”侍候在外面的丫鬟轻唤了她一声。
倚卿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
她只是抬头，目光在夜幕中搜寻许久，最后才看到那弯弯的一小道月亮。
“又到月初了啊，难怪这天这么黑……”她慢慢低下头，看到远方也是漆黑一片，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难怪我的世界也这么黑。”
她的声音很低，即便是一旁的丫鬟也没听清，“三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
倚卿张唇，想这样说。
可她太疲倦了，话在嗓子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终她只能轻轻摇头。
“三小姐，奴婢先送您回去吧。”丫鬟对屋内的争吵习以为常，此刻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她的关注点全在倚卿身上，提着灯笼就要为她照路。
只是人才刚动，就有一只手挡在她的身前。
丫鬟疑惑地看向倚卿，“三小姐？”
好半晌，倚卿才开口，“不用灯，我回得去。”
“可……”
“我想一个人静静。”倚卿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许是因为灯笼里的烛火不够明亮，这便衬得那双向来温和的眸此刻格外的冰冷空洞。
无名的压迫席卷而来，丫鬟有一瞬间的怔神。
等她反应过来，倚卿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身影渐隐于黑暗。
丫鬟想冲上前为她照路，可想到倚卿刚刚的话，还有那个可怕的眼神，她犹豫了下，终是没敢上前。
——今天的天暗得好厉害，她其实也有点害怕走夜路。
三小姐既然说不用她送，那她就听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