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面王亚东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李锐迟疑了一下。
他想起来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叫东子的那个家伙，带了两车人在自家门口跟另一伙人火拼。
这件事当时就存疑，老谭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故意没说透，再加上那天匆忙搞定李庆丰和老范之后，要么心思放在学习上，要么放在公司上，还得时刻防备李范双方反扑，没有深究。
直到有一次，王胖子举报他私藏枪支，他才想起来自己当然也能举报别人，回去调东子的监控，结果从监控里发现了王胖和蔡杰坤的身影，尽管录像不算特别清晰，还是能一眼认出，主要是王胖那个体型很突出。
（王胖：我说，多少有点不尊重人吧？）
当然，这事儿李锐想明白之后，跟大波提了一嘴，王胖这孙子的那辆摩托车就被大毛摸回来，安排卖去南方了。
这位机车装逼发烧友后面是寻死觅活了还是发疯了李锐都没打听，各有各的命，老谭说的。
总而言之就是这件事后面搞清楚了，而现在李锐有点拿捏不准，该不该向这位雷队长举报东子持枪斗殴。
这其实是涉及到接下来的决策，到底是要通过警方的力量给予沙李集团打击，还是要亲手替顾大龙复仇。
而且李锐一时之间也没办法确定，如果向警方举报了，万一被查个通透，到头来能不能把自己摘出去？
他的心思过得很快，经历这么多，城府多少有点，眼神略一犹豫，刚想回答一句没有。
毕竟跟沙李集团和苍岭帮交手几次，每次都见血，要是全被警方调查清楚了，估计自己也没好果子吃，持枪伤人的枪击案放在哪个年代都是大案。
老刑警眼光毒辣，这一丝犹豫没有逃过雷霄的眼睛，抢先开口继续追问：
“是有什么顾虑吗？”
见李锐一时沉默，似乎在为难，雷霄在以往的办案过程中遇到过很多关键目击证人，因害怕被犯罪团伙报复而选择缄默的这种情况。
刑警是一个跟人打交道的岗位，很多时候跟犯罪人员打交道，接触三教九流多，其中不乏是人精。
雷霄经验丰富，做思想工作也有一套，像这种年轻人，捧一捧，激一激，很容易就什么都说了。
他继续劝道：
“不瞒你说，我们很清楚王亚东是个什么人，跟他有关的犯罪团伙已经是受到大市里（口语一般表示市政一级的领导层面）关注的，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你是年轻人，也是将来的大学生，你要知道，社会上这些痞子流氓，那都是些毒瘤，惯会欺负老百姓，我希望你勇敢地站出来，如果你了解一些王亚东的犯罪事实，是我们没掌握的，一定要如实坦白，有什么线索或者证据，也及时上报，你不用害怕，公安这边也会保证你的隐私和安全。”
李锐考虑半晌。
大波在林邑站稳脚跟后，近期才有崛起的趋势，消息渠道方面是劣势，而现在沙李集团的核心人员根本就不露面，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甚至没在本地，尽管川南枪手捏在手里了，但拿不到李庆丰本人，谈不上能亲手报仇。
再加上老谭告诫他，行事不小心会有牢狱之灾……
一个掌握了力量的年轻人（尽管灵魂已是中年），被形势逼着蛰伏，这在心理上是难以接受的，但反过来讲，这也是一种成长。
李锐咬咬牙，本来最近就捞不着李庆丰，倒是不如先特么把水搅浑，看看警方的大网子撒下去，你们这些鲶鱼泥鳅露不露头！
雷霄见李锐很快面色松动，还以为他刚才在顾虑黑社会报复，在自己语重心长的劝说下冒着风险倒向正义的一方。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李锐一开口就是新案情：
“几个月之前，这个叫东子的人，在我家门口放了两枪……”
枪击案！一旦证据确凿，说不定就是新的突破口！
雷霄赶紧追问：“有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就是现场有没有别人看到？”
李锐回答：“我们家超市有摄像头，拍下来了……”
雷霄想起来在李锐家超市卷帘门上瞥到的那一团带锈迹的小洞，当时他就觉得像霰弹枪的枪眼儿。
如果那不是猎枪打的，只能是电焊造成，但哪个电焊工闲得蛋疼在人家卷帘门胡乱点几十个眼儿，玩呢？
他说了一句“好”，趁着倒水，平复一下心情。
警方现在的困境是，沙四的一批外围小弟落网后有一部分主动把罪责揽了下来，另外有证据不足无罪释放的，也有证据链被打断牵涉不到其他人的，这起码说明一个问题——系统内部有人给他们串供了！
犯罪事实已经查清的几个案子，如果因为串供，关联切断，不能并案提级办理的话，就不能构成组织黑涩会团伙罪、组织迈Y罪、开设赌场罪，就算沙四因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落网，也没办法从重审判。
而与沙四直接相关的案件，也是雷霄手里最重要的案件关联人何涛（被沙四倒了一壶开水的那位），已经于一个星期前离开林邑，当时并未给公安方面留下只言片语。
没有人知道雷霄通过什么办法让何涛下定决心回来，也没有人知道沙四通过什么办法让他再次背井离乡。
雷霄辗转几层关系，昨天再次联系到何涛，对方只回复他一句：你没有父母家人吗？
这对于警方和雷霄个人而言，算是一个重大打击，属于贴脸开大。
再加上沙四集团外围小弟的一系列案件出现串供和从轻审理等复杂化情况，案情侦查工作进行到这一步，要说没有高于县局和县班子一级的实，权人物施加影响力，雷霄是不信的。
县局的那几位可都是老狐狸，尤其是分管后勤的吴局，不可能在没有依托的情况下出死力。
这涉及到两股甚至多股力量的博弈，但雷霄身处一线多年，他有一股不信邪的劲儿，歪风邪气也许能猖獗一时，可终究会在正义的铁拳打击下粉碎。
他知道系统内有些人在看他笑话，所以废寝忘食查找卷宗，终于挖出来一条新线索。
根据调查王亚东属于李庆丰手底下的二号小弟，最近在林邑露过面，如果能从他身上扒开一条口子，甚至抓捕到案的话，就能打开一个新的突破口，这是雷霄激动的原因。
李锐坐在雷霄副驾一同回后山村家里取视频证据的时候，
同一时间
大波驱车，在一条土路上缓缓停下。
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奥拓，站在车旁挥手的胖子正是老林，以前到处接活平事的那段辉煌历史中，他有一辆金杯加长面包，现在大炮换成鸟枪，看来跑路期间确实落魄了。
奥拓的前面是一辆丰田普拉多，自诩在林邑方圆百十里能算一号人物的老魏，打开车门下来，隔着老林，眯眼看着那辆停下的面包车，未曾料到过自己有这么一天。
与承诺中两人单独见面不同，老魏身边跟着国光，而大波副驾同样坐着侯勇。
大波下车后先给自己点根烟，吸上一口，强行提了提精神，迈开大步向对方走去，侯勇双手插兜跟在他的侧后方。
老林临时定的这个地点在开阔处，设伏很难，再者见面几人都不是带头的，谁干掉谁都没必要。
老魏来这一趟的目的有几个，先看落在大波一伙手里的三个川南人怎么处理，第二是上次中华和国光蹿得快，根本不知道双方人手损失，他得探探川南人和李锐两伙的伤亡情况，再看李锐和大波对这次的事情反应是否激烈，第三是……看看能否拉拢大波。
李锐属于赤脚的不怕穿鞋的，看他以前的行事风格，像愣头青，又很谨慎，沙四和老魏摸不清他的套路，万一这年轻人急了眼大开杀戒，就会很难收场。
这就是竹竿子打狼两头怕，闹大了，闹开了，最大的损失方是沙李集团，家大业大的另一面就是树大招风，浑身破绽。
后面再搞出几个案件，市里铁定成立专案组，到时候谁都压不住，甚至可能会提到省厅，那相当于直接开启全员覆灭倒计时。
留给老魏的时间已经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