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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天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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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待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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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肃容点头,只等着自家先祖说要如何作罚,却听他反说起此界来历,“此界乃天文星之屑生,于四万万年前渐至成界,如今尚未完全,每一运十二世一生,天地都尚在转换之中。我们在此,便是为了结阵应对天地之变数。

此界中之变,皆有法则,分为天、地、人三数,我等所守之天地变数,原为地数中事。可这回神州内陆忽现异变,其因不在数内,其果又将原数打个杂乱,多少人的定星盘都得重新推演过咯。

此变不在地数中,恐怕得由天数来算。可因本界尚未得定,且界主未出,这天数界中无人能尽知。为防到处起变,我们也只好出此下策,学一回凡人,先把个‘罪魁祸首’请来一叙了。”

李纨只余点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栖世真人又道:“观你气象,已非我能识,恐怕破界飞升在即,也是此界中幸事。只不知你是否要带这娇儿同往它界去?”

李纨摇头道:“并无此意。”

栖世真人笑道:“如此也好。”

见李纨尚有疑惑之意,遂笑道:“我此番做主先把小友带来此间,实在是项庄舞剑。却是因天数难算,想当面见一见这异术之人,问一问打算。若是碰着个屠世聚念之人,我们也好有个对策。如今既已见到,你又于此界中无求,那便无妨了。怎么,你还当我们是抓着个捣蛋的娃儿,寻他爹娘讲理来的?”

李纨听了也不禁发笑,叹道:“常有世间亲疏之念一时难脱,且他如今这番本事,里头也有我的因果,自然该来了结的。”

栖世真人笑道:“你莫要欺我年高耳顺,便来哄我。因果只在自心,你心念已解,哪里还有什么因果?倒是那小儿,恐怕一时半会我还不能放他回去,你若有话要交代的,便自去与他说吧。”

说完拿手往边上一划,眼前便出来一个门洞,李纨向真人微微颔首,才举步入了其间。

里头亦是如外头一样一处石室,贾兰盘腿坐在石床上,见李纨忽然进来了,急道:“娘,你也被那杂毛老道儿捉来了?!他娘的,看我不把他这破地儿砸个稀巴烂!”

李纨摇头道:“我是寻你来了。”

贾兰一愣,停了下来,道:“娘,此处有古怪,你……恐怕稍有动静都落人眼里的,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李纨顾自坐下了,问道:“所以你没有用解忧照?”

贾兰一惊,四下乱看一回,李纨一拍他脑袋:“好了。但说无妨。”

贾兰虽还心里有疑,只他娘这般说了,他也只好顺着道:“我若在这里凭空神魂不见了又回来,不定那老道要使什么法子对付我呢。我晓得他就是想知道我的本事来历,我偏不让他如意。”

李纨一点头:“果然如此。”

贾兰又道:“娘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嚒?”

李纨摇摇头,贾兰惊讶道:“娘,你、你也不是那老道的对手?!”

李纨看看他,索性笑着点头,贾兰一时懊丧无比,低落了一阵,忽然又蹿起身道:“没事!我就在这里炼极魄,妫柳说过,那碾魂子后来横行灵界,无人能敌。我就不信,我再练个三五百年的,还揍不扁他!”

李纨忽然伸手一挥,一股强大无比之能将贾兰团团笼住,其中静默空虚恰如死意,贾兰身在其中不得动弹,立时知道这‘李纨’不是自家亲娘,恐是被人骗了!且对手实力高上自己许多,若要比,好比滴水比之大洋,竟是丁点反抗之力都无。此番休矣!当是时,心中之绝望无奈不甘心,难以言表,愤恨得直欲嘶吼。

李纨见其双目时而猩红时而幽紫,待其几番转变后,忽然撤了力,又一指将其所蕴积之戾气尽数卸了,便不言语,只看着他。

贾兰忽觉濒死之境得解,抬头看着李纨,一语不发。

李纨叹一声,问道:“方才那滋味如何?”

贾兰眼中忽然涌泪,瘪嘴道:“你,你真是我娘?”

李纨笑叹,到底伸了手将他搂在怀里,摸摸他发顶道:“都长成个大孩子了,还要哭鼻子不成?”

贾兰只觉心中无比委屈,怎么自家亲娘好好的如此欺负自己,李纨一下一下摩挲着他后背,嘴里缓缓道:“兰儿,你要记着,此界中以念为力。你今日施诸他人之念,来日必仍回到你自己身上。方才你所觉之无可反抗,当日你施法,那数以万计的心魂所感,大致如是。”

贾兰泣声一滞,李纨接着道:“你自炼体有成后,便以力为要,一心只望依仗强力得以横行自在。可这界中法则,素来相生相克,蔽天之龙,可亡于人眼难见之细虫;燎原野火,一朝雨下则尽熄,况乎你小小一人?

方我进来,你起念便是有了倚仗,想着可以脱身了,及我摇头,你头一念便是我不是真人对手,继而丧气,如此看来,恐怕你在此间也没有少出手段,想是一一被制住了,如今见连我也靠不住了,才又兴起要勤练极魄以更增强力之念。

既如此,你便经受经受这被力压之境吧。有施有受,却又如何呢?”

贾兰想起方才所感,心里十分丧气,却又不服,便道:“那碾魂子又是如何的?”

李纨道:“你只听妫柳说过些轶事,且你听碾魂子之事,全心只记着他如何炼体大成,横扫灵界。却不问问他在炼体之外、强力之外又如何。他自幼时本是灵修,天赋异禀,后遭人暗算灵根尽毁,蛰伏百年后又转体修,最后以体修入道,至化神还虚后与灵修殊途同归,终至飞升。

只听这一生坎坷曲折,岂是光一‘力’字可尽括的?你只盯着等级跃升看,岂非只看了皮毛?”

贾兰道:“娘还是那句老话,又是炼心。就如方才,我便是能炼心又如何,就能打得过了不成。”

李纨道:“此话我本不欲告诉你,便是怕你体悟未到,以言为义,自作聪明起来反造了孽。只如今你在这里,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的。且各人因缘各人担,我也实在帮不得你什么。便把这话说与了你吧。”

贾兰凝神听住,李纨郑重道:“以言说义,本是无奈之举。心悟之味本无名,强以名之,便有了差池,何况出我口入你耳,各人言语中同词异悟,更难作数了。只好勉强为之。你且记清,未能真悟此言之前,切莫仗言行事,恐多生悖逆。”

贾兰见李纨如此郑重,也认真起来,赶紧点头都答应着,李纨才道:“因缘以念动,念发自心,若自心得解,即脱因缘。”

贾兰不解,李纨便道:“方才你置于无力反抗之濒死时候,心里如何感受?”

贾兰道:“恨、怒、悲、惧、无奈、绝望。”

李纨道:“那便是因为你心中尚藏着生死之念。你若心悟到生死本为一体,当是时候便不会是如此心味。这心不仅是你方才尝到的果,也是你当日埋下的因。若你心悟生死,当日数十万人聚念成天堑时,你便可以心念之力度化他们,消解他们心中的生死迷苦。可是,你当日如此作为时,自心仍有生死之见,乃视生为利死为害,自心好生恶死。此等心象下,还置数十万人于死地,才是‘为恶’,才结了‘恶缘’。己所不欲,反施于人;自心尚迷,必困因缘。如此,你可懂了?”

贾兰一路听下来,他本颖悟,又经方才之事,如今自然听明白了,不由得面现愧色。

李纨见他如此神色,心里点头,才接着道:“人之念成境,本是可怜。为何如此说来?实在因成念时常不得自主,认念为己,这己却是在念生之后的。如今你脑子里装满的各样是非观念,难道是你自生的?非也,皆是因缘得来的。一地一时一风俗,遂成惯例,生于此间者遂得此念以为正。

沅朗族以墨色为美,族中高贵人家常以青蓝黥面;冼越族以白为美,全族人白日里常以巾覆面,若有天生肤色较深者,多自愧自怨,姻缘难成。人间之是非对错,常类于此。只人在其间,多以定念为真为正,全不知那念并非与天地同生成之恒数。

然常人终不能无念。所谓修,便是要保持对自身之念的一份觉察。知道那是念,是因缘所成,而非真道。如此日久,成念渐松,渐能容相异之声,渐知是非真谛,渐能近道。所谓顺则成人,顺应因缘念力流转,沾染因果,流浪生死,乃是人自成之常路。逆则成仙,虽未必皆能一世得道,只识念消念,不再执念为己,修心离物,渐全心力,确是可随神魂转世之能。这便是修心之说。”

贾兰道:“那,那我所造之因……”

李纨点头:“心悟不至,因缘不歇,你自心未到那样心境,所行之事便成孽,自然会回到你身上。”

贾兰抖了抖,终叹一声:“唉!……”

想了许久,忽然对李纨道:“娘,你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了,那个浮尘集市?”

李纨笑问:“何出此言?”

贾兰道:“神仙不都是要飞升他界的?娘自然也会走的。”

李纨点头道:“或许吧。”

贾兰看看李纨,眼眶又红了,李纨摇头道:“你虽得了几桩机缘,成了神通,心性到底不过在这世上磨了十几年而已,实在是……我倒愿意你封了神通,好好过几辈子凡人人生,或许反有些裨益。”见贾兰哭得鼻尖通红,忍不住笑道,“你手里有解忧照,只要进了龙衣境,还怕找不到我不成?”

贾兰想想也是,却忍不住抱着李纨胳膊道:“可是解忧照只能看见个幻象罢了,娘若走了,我往后到哪里寻你去?”

李纨笑道:“我若因此嘱咐你好好修炼,飞升再聚,却是反增了你的执念了。便是我如今立时脱壳离身,只这具壳子,难道你也认是娘不成?或者转世一回,还不定能不能成母子呢。唉,生死血亲执迷若此,却把多少人家拆了个粉碎,你这孽,可真是造大了!”

贾兰一句句听在心里,越发惭愧。

李纨忽然想起来,告诉他道:“从前不是同你说过咱们祖上出过一个得道的先祖?喏,你方才说的杂毛老道,就是了。”

贾兰一惊,“什么?那他怎么不知道极魄?极魄不是经咱们先祖传下来的?”

李纨咳嗽一声,笑道:“极魄乃是我得自天外的机缘,确是我哄的你。结果如今却因这个慌,反让人识破了你身后还有个我。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贾兰听了也笑。

母子二人论道了好些时日,贾兰诚心在此自悟,李纨才从石室出去。

见栖世真人等在外头,遂行礼道:“有劳真人了。”

栖世真人一笑,并不在意,又道:“那小子自担因缘我们是管不了,只那头起了裂谷深山,虽往后少了纷争,那自东北而来的水汽却被断了,他倒想的好,以为没了纷争便能各自安居乐业了。只怕往后缺少雨水,成了荒漠,索性谁都别住了!若你能有法子稍解此困,也好了他些因果。”

李纨点头道:“我记下了,真人放心。”

栖世真人笑道:“也没有旁的事了,那娃儿就在我这里留着吧。到时候我送他入劫就是。”

李纨又作揖谢过,正欲辞行,却从袖笼里套出一个乾坤袋来,双手奉给真人道:“我得仙缘,里头有些功法,恰与此界中相合,之前将一些给了苏先生,这里还有一些,需得真人甄其优劣,或能有用。另有几坛酒水,却是敬奉先祖的。”

真人听了笑道:“好,却是界中福缘了。至于那酒,嗯,也比你们常日介洒在地上的实在多了。”

如此诸事已了,李纨向真人辞行,出了谷,仍是阿土使了缩地术,转瞬便回到了京城。

427.了缘(一)

李纨归来,京城里已过了一月有余,忠顺王叛乱一案尘埃落定,牵连其中者众,安稳没多久的朝堂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御史台又报大理寺内官员与忠顺勾结,趁贾府中人入狱之时,私扣贾府公子护身法器,献于忠顺,或用于魇镇谋逆等事。如此顺藤摸瓜,又查到妙云观观主身上,妙云观观主本欲潜逃,却被两个道童小儿所阻,贴上灵符后亦收押在诏狱中。

大理寺内涉案官员被拘押,拷问当日通灵宝玉的经手之人,另一头查抄妙云观时,发现了里头几样邪物,其中一对青铜戳灯,却与当日京城马道婆魔魇一案中所得赃物相类。再查大理寺中旧案封存物档,却不见了马道婆处查抄出来的那一盏。

苍朴道人自被两个小二拿住,便心灰意冷,对所做之事毫不遮掩,每每露出只求一死之态。两线同查,查出通灵宝玉与青铜戳灯都是大理寺中吴家子弟设计取出,分别送与忠顺王和妙云观主以期交好二人。

如此一来,吴家也与忠顺谋逆一案有了干系。彻查之下,又爆出吴家在户部给北军粮草军饷事务多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因此拖延克扣新北军、安南军等军队军需。新北军、安南军所上折子,则又由忠顺王与从前西宁王在兵部使人扣押,不得上达天听。

皇帝闻此大怒,正这时候,远在江南因病致仕的王子腾动用了归田直谏腰牌,使动朝廷金牌快脚,千里加急,送上大批文书证据并一大本折子,却是奏报以吴家为首的几家世家在江南科举舞弊之事。里头牵扯官员多达百余人,证据确凿,可见不虚。

皇帝立时下令查抄吴家,并着内阁大学士戴一鸣为钦差,前往江南彻查此事。

这里吴家众人刚刚押入诏狱,内廷新进惠嫔以旧主贤德妃死因有疑为由,上呈贵妃身前常赏玩的几样书画物件,上头多有诡异印记,请求太后清查此事。惠嫔因服侍照顾皇七子得太后看重而破例进位,原为贤德妃身边近侍大宫女,名唤抱琴的。

忆及当日旧事,她道贤德妃心绪不宁等事皆是忽然而起,从前贾府频出意外时贤德妃并无如此不妥。如今听闻妙云观主会魔魇之术,且从前马道婆旧案中所提几个被害者,其精神恍惚心情沉郁难解等状,与贤德妃身故前所历极为相似。知道魇镇人多有鬼媒,她便遍查贤德妃当日近身之物,果有几件有异。

诏狱中的妙云观主见到那副显示出诡异符号的大观园画作时,神色惊恐如白日见鬼,只喃喃一句:“这如何会看得见?这如何就能看见了?那只是个水……只是个水……”一通拷问下,终认了曾以惑人心神的魇镇药水酬谢吴家之事。

妙云观主的证词尚未传入宫中,翊彤宫里,吴贵妃三尺白绫于寝宫内自己了断了,待身边宫人发觉时,为时已晚。因其涉嫌谋害宫妃皇嗣,便先于冷宫中停灵,待查清原委,定罪无误后,送后宫烧埋处焚灰填井。吴济岩在狱中听说这消息,一头碰死在了牢房内。

江南科考案连着忠顺谋逆一案的余党同谋,内六部的官员跟煮饺子似的往外六部里头掉,待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贬官的贬官,回过头来一看,朝堂上早已不是从前模样了。那些官员们满嘴说的经贸,净流入,番国属地,器械新研,新增理技太学等话,讨论得热火朝天,幸存下来的旧日大人们忽然生出种‘流光容易把人抛’的感慨来。

贾兰不知所踪,众人问起李纨来,李纨亦只字不提。许嬷嬷很是伤心,却是苏先生看不过去,略透了些口风,许嬷嬷听说是跟了世外异士学能耐去了,才渐缓过来些儿。却还另有两人比许嬷嬷还着急上火,却是祝先生同墨师伯。

李纨在解忧照中与贾兰说起,贾兰却道:“得了吧,娘还当他们俩真是惦记我呢!什么呀!是不想做我师父师伯了,指着换一换身份呢!他们啊,想当我姑父!”

李纨听了全无头脑,贾兰才把那两个无意中见到了惜春同迎春的旧作,恰与两人所研相应,一时如得知己。后来迎春来了庄子上,指点着改了几处草木布局,就让祝先生给认出来了。又从贾兰这里拐弯抹角打听出来了迎春同惜春的身份旧事,这就惦记上了。

贾兰觉察二人心思,便开始躲着他们,更不肯让他们接近自家姑姑。他道:“他们多大岁数,姑姑们才多大岁数!亏他们好意思惦记!娘,如今我不得空,你千万替我防着点他们,万不可让姑姑们着了他们的道。我师伯专门学星象权术的,我师父是学世运推算的,都是算计人的好手,姑姑们怎么好同这样的人在一处!我实在不放心,不成,不成。”

李纨失笑,却道:“你才是呆了。你先生同师伯寻不着你,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你还把你两个姑姑随身带着不成!得了,你少操这闲心吧,自个儿才跟毛豆那么点大,倒会替你姑姑们做主了!”

果然,不久后,寻瑎往庄上寻李纨来了。却是那墨延松细算一回个人干系,撕下老脸求到林如海跟前来了。林如海如今位高权重,行动不容易掩人耳目,只好女婿服其劳。李纨想想这些事也实在好笑,遂道:“我又如何做得了她们的主!她们都是自己主意正的人,我只不管,让墨先生同祝先生自己想法子去吧。如今情形,只要她们自己愿意,旁的都无妨的。”

从此,迎春便总容易在庄上闲逛时偶遇祝先生,远在江南同妙玉混在一处的惜春,也忽然碰着了一个星象高手,激起她的劲儿来,两人整日介比拼不休。李纨听说消息,心里暗笑。

那两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呢,眼前倒是有个能嫁人的了。却是巧姐儿。

这日平儿特地跑来寻李纨,说自己有个主意,却不知道行不行。刘姥姥为着贾家奔波的事众人都知道了,同王仁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加上如今平儿带着巧姐儿理事,越来越发觉巧姐儿实在没有凤姐那份玲珑心思,若是还往大宅门里去,只怕这辈子难得和乐。

这三二年间,各人遭遇得也够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平儿的意思,嫁人嫁人,嫁的是那一家子人。只凭刘姥姥这样的心性,这人家就比旁的什么高门大户都牢靠。兼之刘姥姥回京后便常与李纨和巧姐儿处走动。当日她路上才知道宝钗给青儿的小荷包里,竟是一张十两的金票。把她急的不成,回了京里,寻着了巧姐儿几个,就要把东西还回去。只说她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不能再要这钱。还是李纨出面才给劝住的。

平儿又同狗儿夫妇见过几回,见那板儿娘是个老实忠厚的,狗儿倒有两分好利之心,却也比大宅门里的那些心思简单多了。又见板儿如今出落得也一表人才,因着当日贾府的接济,这板儿也进学里学过几年字,如今在技师府里做事,人也踏实。平儿便有了打算。

她道:“奶奶虽给留下了产业,要好好过日子,三两代人也尽够花用了,可若是碰着个败家的,只怕也是一二年的事。看看这几年,从前的大人们,还有几个仍在位子上的?那时候有后台有靠山的大商贾们,又有几个还鼎盛的?我们姐儿也不是那能掌家理事的性子。我想着,倒不如找个小门小户结了亲,一则人事简单,也合她性子;二来刘姥姥一家都是知恩的,只有善待我们姐儿的。只要她一辈子平平顺顺的,夫妻儿女,不是比那些虚名儿强?”

李纨叹道:“如今这世上,要说起替巧姐儿想得周全的,你是头一个。你这话我听着有道理,只还要看巧姐儿心里怎么想的。”

一旁的碧月道:“是了。一人一个想法儿。当时咱们府里出来那许多人,奶奶全给买了又都还了身契的,结果,转过年,竟有一多半又跑去投身高门做奴才去了。人各有志。咱们看着好的,未必人人看着都好。”

妙儿刚好也在,听了这话也道:“上次奶奶还让我特地去领小妍跟婧儿呢,婧儿到底过不惯庄上的日子,还是去京里了,如今给督抚二公子做了妾室,前两日还来看过我们。倒比从前乐呵多了。”

平儿听了皱眉道:“天!我的姐儿可千万别有这样的糊涂心思才好!我们奶奶那样心思手段,还要吃这个内宅相斗的亏,何况姐儿那点道行!”

她急匆匆回南边自家庄上,捡空儿同巧姐儿一说,把个巧姐儿羞得差点没埋了自己,平儿死活要她说句明白话,她才蚊子叫似的道:“只要别是图我嫁妆又混嫌弃我的就成。我也管不来家事,需得……需得能离平姑姑近的地方才好!”

平儿心里一松,又道:“都说了,姑娘唤我姑姑是折我寿呢!怎么老不听!”

巧姐儿一撅嘴:“我不管,等我嫁出去了,平姑姑也寻个人家嫁了才好。往后我就把你当我娘了,我也是有娘家的人。”

平儿听了心酸道:“傻孩子傻话,你如何没有娘家了?大奶奶不疼你?再说咱们家在南边也留着根呢!还有王家,那个畜生不能算,舅公老爷那里总还是护着你的。”

巧姐儿默然不语,良久忽道:“到底总是他们自己的大事最要紧。伯娘待我自然是好的,只是伯娘是伯娘,如何能算娘家。”

平儿叹一声,揽了巧姐儿在怀里,心里想着,若是凤姐当日不要争那口闲气,好好保养身子,有她在,巧姐儿的日子该有多好过!只世事哪有倘若呢?也只想想罢了。

平儿知道了巧姐儿心思,又着意同王家交往起来,直到心里再无疑,才对刘姥姥露了点意思,又道:“我们姐儿当日退婚,里头实在还有桩事故的。如今我却不好再瞒着你们了。”便把当日一行人南归时遭了山贼,巧姐儿天幸得救,王仁因一时未见嫁妆箱笼又以巧姐儿名节有损为由退了亲的事说给刘姥姥一家听了。又道,“你们若是因这个心里嫌弃的,咱们也不消再往下说了。我也不会怪你们,连亲娘舅尚且如此,皆是人心,亦无甚可说。”

刘姥姥尚未开口,板儿却涨红了脸道:“遭了贼,是贼人该死,怎么反要遭难的人来受罪?!这样丧良心的事他们也做得出来!”

平儿心里一笑,嘴上却道:“嫁娶是结两姓之好,如今我们家里败落如此,我们奶奶、太太都没了,姐儿只孤女一个。又有这样的事在先。你们家里先商议妥了,我们再说。”

平儿一走,狗儿看自家婆娘同丈母娘连着儿女都不做声,便迟疑道:“板儿,你要不要再想想?”

他婆娘一听这话就生气了,骂道:“你是良心被狗吃了?!要是没有人家,我们还不定给谁家做长工呢,板儿还能认字,还能有那福气当技师?!人家得势的时候给了咱们好处了,如今人家落难了,你就这样起心,我同你说,天都看着呢,仔细都给你收回去!”

刘姥姥也道:“女婿这心思可不好听。”

青儿道:“巧儿姐姐当时肯定都吓坏了,没死在山贼手里,反要被好人逼死嚒?!”

板儿气呼呼道:“我不知道!要想你老自己想去!”

狗儿好不尴尬,舔舔嘴唇无趣道:“好了!我不过说想想,又没说旁的……不过是败落了,咱们家如今也不差这一口人的饭!再说了,人家之前怎么也是大小姐,又识字,我嫌弃人家作甚……”又瞪一眼板儿,“臭小子,跟你老子吼!你翅膀硬了?!肯定是见过那小姐两回,就癞□□想吃天鹅肉,惦记上了!反冲你老子撒气!”

板儿面上一红,重重哼了一声,低头扒饭不语。

第二日,刘姥姥就同板儿娘两个寻平儿去了,回去请了庄里的全福婆子去李纨那里提亲,两家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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