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八十二礼堂（下）
汪秦满不在乎地甩了甩黏挂在手腕上的表带，目光在这几张面面相觑的脸上兜转一圈，有些轻蔑地嗤了一声，似乎把自己摆持在了年长者的位置，乏善可陈地晃了晃脑袋，“呵……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当警察出来查案。”
“请假？”
周宥闻言先怔，眨巴着眼睛回头看向身侧的小高警官，敛起眉头瞧量着他和那位小辅警脸上那点儿写画得明明白白的茫然，嘶声嚼了下后槽牙才勉强把当着外人不方便挑明的质问咽回嗓子眼儿里面，粗声沉了口气的空当，正从嘶嘶啦啦的喇叭噪音里隐约听见了汪秦那句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并未做什么遮掩的嘲讽，眉毛当即横挑起来：“你说什么？！”
江陌抬手搭住周宥的肩膀，先把她明显拔高的嗓门压下来，转而迎着汪秦鄙夷又轻视的视线笑了一下，拎捡住汪辅导员似乎打算一带而过的话柄，轻声反问：“涂思遥请假你批了没有？她说没说要去什么地方，或者是有什么安排？”
“当然没批假！付洋她男朋友是我们专业的班长，假条签批她都知道，要不然她也不会莽莽撞撞地把电话打到派出所里头。谁知道她要上哪儿去干什么？”汪秦不紧不慢地扯拽着翻卷箍在小臂上的衬衫袖口，烦躁的语气照旧，“学校每到周末办活动的时候涂思遥就请假，请事假又不明说理由，摆明了就是想逃避劳动，现在这些孩子，半点儿亏都不愿意吃……那班干部都拿做志愿的事儿跟我们讲条件，又要学分又算平时的——”
“你这导员怎么当的？”周宥耸着肩膀实在没忍住，挣开江陌的胳膊就上前一步，“学生的情况不关心，连人失踪了都是学生自己报的警，现在了解情况你又不配合？真要出问题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汪秦听见这几句咄咄略微抬了下眉毛，被她咄咄的质问逗得不怒反笑，“……这位警官，既然你们找上门，也应该知道涂思遥前段时间打了个什么抄袭的官司，那你们就没顺道打听打听，她打官司的那个被告，是我们学院名誉院长的女儿啊……再者说，涂思遥从来就不管这假批还是不批，跑到哪儿去干什么不正经不着调的事情我可不知道，你们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去找——你们警察不是能查什么手机定位吗？查去啊，在学校里能找到什么东西……”
周宥被一肚子火燎得直喘粗气，她偏头看了眼明显心思不在汪秦身上的江陌，咬牙切齿地循着她的视线眺过人群，眨巴着眼睛看清了肖乐天的招手示意才恍然意识到，刚才看似并不在意他们几个警察的汪辅导员其实始终在指使着学生留意限制着他们的形迹。
江陌稍微挑了下眉，八成是也察觉出周宥脸上那点儿不怎么明显的醍醐灌顶，强撑着最后那点儿礼貌冲着汪秦摆手示意，迎着肖乐天的方向走出几步，果不其然地就遭到了来自路旁身后的阻力——汪秦竭力劝退未果，直接探着胳膊捞住了看起来像是这几位警察里最有话语权的江陌的手臂，却不料手指尖儿还没抠上劲，腕子上先被擒拿掐紧，整个人蓦地轻盈腾空，也不知怎么就天旋地转地翻了个跟头，被人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路旁的铁皮垃圾桶，半张脸都按进了烟灰缸铺垫的鹅卵石里。
“诶哟不好意思汪老师。”
江陌稳准狠地挑准机会把人擒住，转头就一脸惊讶地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汪秦并不灵活的身子趴在了垃圾桶，呵声笑着上手搀扶：“实在不好意思汪老师，你这从身后拽我……职业习惯。没伤到吧？”
汪秦下意识地撇开江陌的胳膊向后缩躲，又“咚”地一声靠在了垃圾桶，掀起眼皮盯着她看了半晌，难得松了口，抿出一句商量似的语气：“这样吧，礼堂那边正在办活动，咱们再稍微等——”
然而他话没说完，早先被人强行限制在礼堂侧门保安室里的付洋就搭了把肖乐天的胳膊翻出窗户，满脸焦急地越过人群冲着江陌招手。
“江警官！我在这里！”
主礼堂会议厅的正门虚掩着，两人多高的雕花隔音门板没阖紧上锁，含混地还能听清几句座谈交流的音响声音。
维持秩序的学生小心地控制着门口旁听围观粉丝的声量，交头低声时却无意间了见了灰头土脸的汪秦，几颗凑在一块儿的脑袋呆了两秒，转头又瞄见了几道气势汹汹的身影，脑子顿时一木，没等回过味儿来，礼堂外大厅里就已经被那两身黑蓝制服掀起了不小的轰动，窸窸窣窣地半晌没落个消停。
汪秦顶着一身的凌乱，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他摆手拦住了那几位学生干部即将脱口而出的关注，竖起食指嘘了一声，转头拽住了迎面赶过来关心付洋安全的班长何东。
付洋先手一步托住了何东的胳膊，借了他的钥匙把身后这一行形势危迫带去了礼堂后台的一间小会议室，敞开了门先大致说明了一下她刚被连哄带骗地锁在礼堂侧门保安室里的经过，眼见着汪秦被几个警察团团围得没了那副趾高气昂的派头，这才吁了口气，压着喉咙里哽咽的颤抖，缓声提起涂思遥的下落。
“报警的时候我有点儿慌，忘了说，遥遥确实说过她要请假的事。但根本不是他说的什么逃避劳动……”
付洋拧着眉头，愤懑地剜了一眼被强行限制在墙角作为的汪秦，叹声道：“涂思遥昨晚跟我说……从小养她长大的奶奶好像身体不太好，周末是想回去看看的。汪秦——汪老师自打知道遥遥在跟我们名誉院长家的女儿打官司之后，就一直在找她的麻烦，我今天之所以直接报警也是因为这个……如果把这情况报到他那儿，保不齐他又要借题发挥点儿什么……”
汪秦还从来没被学生这么“以下犯上”地揭露过，闻言脖子一仰：“我什么时候借题发挥了？你不能因为我担心今天活动举办秩序，不许你把涂思遥的事情闹大，你就要在我身上扣帽子乱挑事情！”
“什么叫我乱挑事情？！知道她目击凶案的时候不让她回来的是你，听说她家里人重病又说回去没用不让她走的也是你！”付洋猛地一巴掌拍在会议桌上久积的灰尘里，“遥遥返校的时候难道不是你说的——回学校干什么？还不如趁着请假的时候死在外面，免得出了什么要命的危险，到头来还要找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