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顾黎第一次做梦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一直重复着做一个相同的梦。
梦中的他，是一个负心人。
最开始顾黎是不屑并且不信的，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娶妻的心思，也没有喜欢的女子，哪来当负心汉的机会？
可直到即将要回京的那一晚时，他又一次做梦了，这次的梦境清晰无比。
还出现了一个，能让他一见倾心的女人。
过往的记忆纷纷涌来，顾黎在睡梦中痛苦的皱着眉头，手上的拳头不觉握得紧紧的。
他痛苦的低喃着，“流音。”
顾黎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其实并不害怕。他既然决定上战场，就很清楚自己会面临着怎样的结局。
最差，也不过是像父亲那般马革裹尸。可有个人，不能这样。
是谁呢？顾黎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
突然想起了前两世的记忆，男人脑海中的记忆有些混乱，差点都分不清如今是几时了。
可他分明记得，今天副将有说过，明天就要回京了。
想到这儿，顾黎心中蓦然一慌，忙穿上鞋子，准备去找她。
顾黎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遇见她时，是在回京的路上。
他救了遇上山匪的她，他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在路上相处的时光，是顾黎自上了战场之后最轻松的日子。
他在流音的面前，并不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而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可这一路上，他没有遇见她。那她该怎么办？
无论前世发生了何事，在顾黎的眼中，流音依旧是她从前漂亮温柔的模样。
即便她嫁给了别人，为其他的男人生儿育女，可那也只是因为，他当初的确做错了事。
刚掀开帷帐，顾黎就见到了守在外面的将士。
他面色苍白，神情紧张，问道，“我们明日就要进京了？”
大抵是月色之下，的确昏暗无比，叫人瞧不出人脸上神色的变化。
将士没能察觉到顾黎脸上的紧张之色，说道，“回将军，我们明日的确能抵达盛京。”
说完，就连将士自己都觉得讶异，将军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忽然一阵风声自身旁而过，冷风中传来男人略显慌乱的声音，“告诉副将，我过几日再回。”
顾黎骑在马背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可心中逐渐散发的恐惧，微微颤抖的指尖，足够证明他此时只是勉强。
这次，他没遇见流音，没为她杀死那些山匪，那她会怎么样？
明明这次他已经想起了从前，为什么事情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黎突然想起了之前经历过的两世，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的第三世了。
顾黎在第一世的时候，没有遇见流音。
那时候的他在回京之后，遇见了在门前等候他的祖母，还有表妹。
老夫人刚提起了催婚的事，便被顾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那时只觉得自己还年轻，就算是要娶，也绝不可能娶表妹。
在老夫人再一次提起时，顾黎转身便去了军营，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边关。
后来老夫人做主将苏嫣嫁人，又接连写了不少的信，顾黎才在第二年中秋节那日赶了回来。
第一世的顾黎没什么遗憾，祖母死后他没什么亲人，自己死在战场上，也不算辱没了顾家的名声。
第二世的时候，顾黎便遇见流音了。
说来也奇怪，人的想法总是会随着时间的发展，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
就像顾黎，在遇见流音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但他在不懂情意的时候能果断冷绝，懂了情之后，便再也不能了。
所以，他失去了流音。
这是在给他惩罚吗？顾黎很怕，他这是回到了第一世当中，这一世里，没有流音。
男人在前世遇见流音的地方找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努力回想起当时那几个山匪的脸，那段回忆，顾黎在军营里时常会想起。
他画出了几个山匪的脸，让人去找，却毫无音讯。
那几个山匪和流音一样，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这个世界里。
当时顾黎口中的几天，等他回到盛京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他满身落魄的回了将军府，远远的就被在门前候着的老夫人看见了。
“你。”老夫人连忙捂住胸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后面这句话，老夫人没有问出口，她看着顾黎的眼神满是心疼，就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苏嫣都忽略了。
先前她是气，气大军如今都回来了，顾黎还在外面野。
可见到如今孙儿失意落魄，有些颓废的模样，那些气，便全都没了。
苏嫣挽着老夫人的手紧了紧，索性老夫人现在只顾着关心顾黎，没注意到这些。
“是啊？表哥，你这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苏嫣的语气虽满是关心，可那种不经意间透出讶异，却是最让人难受的了。
老夫人难得的冷了脸，暗地里瞪了苏嫣一眼，再抬眼望向顾黎时，眼中满是疼爱。
“阿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黎别过脸，“祖母，我想休息了。”
“那快去休息吧，我命人给你熬些安神的药，醒了之后喝一些。”
老夫人仔细打量孙子眼下的乌青，明白他肯定是有段时间没安稳入眠了。
顾黎进了院之后，老夫人脸上的温情也就冷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苏嫣，声音冷淡，“苏嫣，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才让你忘记了自己是谁？”
苏嫣忙低下头认错，“祖母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有些担心表哥罢了。”
“担心。”老夫人冷笑一声，“你那是担心吗？”
她原来看重苏嫣，便是看重了她的乖巧懂事，可刚刚面对阿黎，苏嫣竟然敢这样跟他说话！
闻言，苏嫣低头不再说话，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老夫人都是不会信的。
若说在一个月之前，苏嫣的确会相信老夫人是真心想让她做孙媳妇的。
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变化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的老夫人，看她哪哪都是挑剔。
在顾黎没回来的那一个月里，老夫人还以为是自己想要逼婚的想法被顾黎知道，所以疼爱的孙子才离开的。
那个时候，老夫人就已经与她有了隔阂。
再之后就是，那个无所事事的万宁侯世子成婚了，娶的不过是被他恰好救下的一位姑娘。
可那姑娘貌美，性子也好，那纨绔的世子被迷得晕头转向，好生的待在家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忠厚”丈夫。
京中也有不少人调侃，这世子算是栽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万宁侯府就该有喜事传出来了。
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毕竟原先世子确实是盛京中响当当的人物。
可她关心的可不是这些，侯府成亲那段时间她正好生病，便也只派人送去了贺礼，但这新娘，老夫人还确实没见过。
“世子妃很漂亮吗？”老夫人拧着眉头问。
原先正为她捶腿的丫鬟抬眼，恰好和老夫人的视线对上，丫鬟忙低下头。
仔细想了想，她才道，“回老夫人，怕是正如外人所说，世子妃的确貌美，要不然……”
要不然，一向纨绔，见惯了各色美人的万宁世子也不会娶她一个毫无依靠的女子。
老夫人这时才明白了，为何孙子这般不愿顺着她了。
也是她想岔了，孙儿到底还年轻，贪些颜色倒也正常。
比起京中的其他贵女，苏嫣确实要差上一些。倒是她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