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张绣就起来了。
推开门，冷风冷风直往脖领子里灌，她回屋拿了件棉袄披上，这才推上自行车往外走。
听到声响，程妈妈追出来，一边系扣子，一边说：“吃口东西再走。”
昨晚，张绣把盘下柜台的事，告诉了程妈妈。
开始，程妈妈是不想让她去抛头露面的，毕竟一个女人在外头做生意，说不准会碰到什么样的人，太危险。
后来听说和赵婷一块儿干，才同意了。
这会儿，张绣惦记着柜台，想赶紧去看看，要是没事了，就早点回来。
她顾不得吃饭，随口应了声，“到县里再吃。”
骑上车子，上了路。
到了百货商场，天已经大亮了，周边卖早点的很多，包子，馒头，油条，小米粥，豆腐脑，都热气腾腾的。
张绣买了几个包子，一碗小米粥。
小米也到了，正拿着凉馒头在啃。
还没客人，张绣把包子放柜台上，“一起吃。”
跟张绣认识久了，小米知道她的脾气，傲是傲了点儿，人不错，也就不客气，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谢谢老板。”
“你还是叫我张绣吧。”张绣拿了包子，坐下，一边看账本，一边吃。
”嗯。”小米笑笑。
正吃着，赵婷也来了，她提着几个饭盒，一个劲儿地打哈欠，看见张绣愣了愣，
“绣绣，这么早就来了，得起多早啊。怪不得我爹说我懒。”
一屁股坐下，又趴在柜台上，打了个哈欠。
从前，经常天没亮就起来练绣功，早已经习惯了，把包子推过去，“吃点东西，去里面再睡会儿。”
赵婷摆摆手，叹气，“我爹得骂死我。”
张绣没勉强。
吃完饭，把柜台里里外外打扫一遍，陆续有客人来了。
小米负责接待，赵婷在后边收钱记账，张绣负责补货。
配合默契。
“小姐，您看这个。”小米拿了条十五块钱的手绢，铺在柜台上。
这位客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皮肤白皙，穿得讲究，和赵婷气质很像。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她拿起手绢摸了摸，摇头，
“不是这种。我要的是……”
她从兜里拿出一条手绢，“有这样的吗？”
手绢上绣着红梅，鲜艳欲滴，上面还散发出一股檀木香，张绣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绣品。
让小米先去忙别的，她接过手绢摩挲片刻，果然在角落里，摸到了蚂蚁似的“张”字。
“有。”张绣说。
女孩子一喜，“快给我看看。”
正好，还有几条手绢，都是她闲着没事的时候绣的，就在檀木盒里放着。
取出檀香木盒打开，拿出一条平铺在柜台上。
上面不是梅花，却是一幅雨中美人蕉。
烟雨蒙蒙中，红花绿叶相称，鲜艳至极，仿佛能嗅到空气中的潮湿与花香。
“暂时没有梅花，想要，可以预订。”张绣说。
女孩子盯着美人蕉，忍不住伸手去摸，碰到水点时，猛地抽回手，甩了甩，还拿起手绢擦。等反应过来手没湿，脸红了红。问，
“多少钱？”
“……”
张绣不确定自己的绣品在哪个价位，便让她稍等，小声问小米。
小米摇头，“你的货，没放柜台卖过。”
张绣意外。
又一想就明白了，可能夏姐把它们都卖到了南边。
便跟女孩子说，“挺贵的。”
女孩子提起自己的小包，就往外拿钱，“我这条手绢，是叔叔从南边回来买给婶婶的，花了九十块，你的能贵到哪儿？”
九十块？小米惊叹，“都快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
这个价位，张绣还挺满意的，如果能在县城也这么卖，不愁挣钱。
就在这时候，来了几个穿制服的男人。
张绣认得，他们是百货商场的保安，没事儿就在各楼层溜达。
没有在意。
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保安大步走过来，“老板说了，这柜台，停业整修一个月。”
每个柜台，都有个独立的卷帘门，他们一边说着，伸手就去拉门。钥匙还在上头插着，拔下钥匙，拿出了封条。
那女孩子吓得一愣，把拿出来的钱又塞回包里，赶紧走了。
到手的生意没了，张绣皱了皱眉，站到卷帘门下，拦住保安道，“说清楚！”
“就是。”赵婷也气得不行，一叉腰，“凭什么让我我停业整顿！”
“去问老板。”
保安不由分说，便去拽张绣。
张绣攥住他手腕，往后一扭，一脚踹在他后腰上。
保安踉跄着往前趴去，差点摔倒。
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张绣是留了情的，目前最重要的，是去见那老板一面，便留赵婷和小米守着。
回屋拿了合同，直奔三楼。
周老板的办公室，门半掩着，传出女人甜得齁人的声调，
“honey～人家好爱你呦。”
这调调，听一回就忘不了，是刘芳。
张绣顾不得想他们在干嘛，敲两下门，便进去了。
刘芳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站到了周老板身边，她脸很红，拿手绢擦着嘴角。
周老板上半身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下半身被办公桌挡着，看不到。
张绣也不想看。
舒了口气，压了压心里的火，问，“刚刚几个保安要封我的柜台，请问周老板，是怎么回事儿？”
“还问！”刘芳下巴一抬，翻了个白眼儿，“土孢子就是土孢子，没点眼力见儿。”
目光扫过张绣，周老板拿起茶杯，吹吹茶叶，
“那边装修太老，不安全，先整修一个月，再说。”
一个月！每天房租，水电费交着，白白浪费一个月！
行，她走近两步，把合同放办公桌上，
“我的损失呢，如果商场赔付，我不介意。”
周老板喝了口水，“我整修，也是为了大家安全着想，两方都有损失。”
他放下茶杯，拿起合同看了两眼，“房租还剩一年零三个月……如果等不及，我可以退还八千块，不耽误你们去别处发展。”
盘柜台花了一万，商场赶人只赔八千，才一天就亏了两千块。
张绣气得想笑。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老板是想为了小情人，把自己挤兑走。
可是这哑巴亏，她不吃。
伸手去要合同，“我考虑考虑。”
周老板把合同给她，她接了便往回走。
远远地，就见柜台那边围了一群人，怕是出事了。她快步走过去，果然乱成一团。
卷帘门被拉下一半，赵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揪住一个保安的领子，按在地上打。
小米和赵婷拦不住，在旁边跺着脚哭。
这么下去，会出大事的，张绣过去喊了声，“住手！”
拳头停在半空，赵遥看过来一眼，起身踹了保安一脚。
张绣对保安说：“我进去拿点东西。”
封柜台可以，但不能把人家的私人物品封到里头。
保安让开路，她带着赵婷和小米去里面收拾。
一弯腰，赵遥也跟了进去。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拿上零钱就行。
几个人围在小屋里商量办法。
“绣绣，那老板怎么说？”赵婷问。
张绣在床上坐下，摇头，“他说，赔咱八千，让咱走。”
“什么！”赵遥一听，急了，“什么破老板，我找他去！”
“行了！”张绣说，“他就是为了那刘芳，找也没用。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这时，小米凑过来，“我有个办法，就是……”
几个人一起看向她。
小米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那刘芳长得也不漂亮，还不如张绣你呢。你去打扮打扮，把老板勾搭过来，不就……”
“不行！”
赵婷和赵遥同时吼出声。
俩人对视一眼，赵婷说：“绣绣都嫁过人了，不能干那个。没结婚也不能。”
赵遥瞥了张绣一下，慌忙躲开视线，“就她？一丑八怪，打扮好了也没人稀罕。”
顿了顿，又嘟囔一句，“那些老男人，就会骗小姑娘，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张绣在琢磨办法。
小米的主意实在太馊了，不能用，但是既要争取柜台，又不和周老板正面闹掰。
确实难办。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她招招手，叫小米和赵婷凑近，在她们耳边小声说：“明天，咱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