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小器
贾珣方出了府，墙角忽然窜出个人来。
薛蟠道：“伯爷，可等到你了。”
“什么事这么急，去府里说一声便是了，难道门人不给传话不成，要这样等？”
薛蟠忙道：“不是不是，只是心里痛快，等不及了。”
贾珣把缰绳递给来荤，笑道：“什么喜事？”
“就是那梅家，可算是遭了罪，可赏个脸，请伯爷吃杯酒。”
“可以，去哪里？”
“府上备好酒菜了。”
两人说说笑笑，往薛宅去。
厅中并无旁人，薛蟠先吃了两杯酒，忽的停杯投箸，叹道：“虽说亲事退了，梅家要糟了罪，但我也越发感觉到，还是得有个官身，才好办事。”
贾珣问：“被什么刺激到了？”
“哎，晦气，看热闹的人就是是非不分，这事怎么看，都是梅家的错，茶馆里专门说报纸的茶倌，也一五一十讲出来。”
“我本是要去看热闹的，却听得人议论，说的不是梅家不是东西，反倒是数落起我们薛家来，还要咱家撒泡尿照照镜子，居然还有不少给梅翰林打抱不平的，说是受了构陷。”
贾珣道：“证据都摆在明面上，名声也就臭了，但凡有点抱负的，谁肯去沾染，多半也就这样了，至于闲话，却是我思虑不周了。”
薛蟠将头甩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道：“怎么能怪伯爷，到底是根基不足。”
“也不必去争，过些日子便没这议论了。”
薛蟠又吃了杯酒，道：“翻过这个年，我也要娶媳妇了，伯爷可愿意来给我捧个场？”
贾珣道：“未必有时间，我尽量。”
“没事，只要礼送来便够了。”
“早准备了一份大礼了。”
薛蟠忽然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贾珣身前，醉醺醺道：“只有一个事，我心里不落底。”
“我帮得上忙的，一定不推辞。”
“是我妹妹的事。”
迟疑了一会子，方盯着贾珣，道：“你说得对，我身边就有合适的，他愿意吗？”
贾珣虽然不知他几分真心，还是道：“他是愿意的。”
薛蟠坐在地上，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不过，我知道，妹妹是喜欢伯爷的，但妈妈未必会答应，她还念着，要让妹妹去国公府管家呢。”
贾珣问：“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也有几分道理吧。”
薛蟠道：“人和你坦诚讲，你却还糊弄人，我都看得清，我不信你看不明白，若非是和姨娘的关系，又哪有说亲的话头，况且连我都知道，老太太要说史家大姑娘给宝玉，就算最后果然成了，这家又是这样好当的吗，外头立不住，里头瞎忙活有什么用。”
贾珣扶薛蟠坐起来，笑道：“旁人说你没心没肺，倒却有心的，这事原该我先说的，却是你先提出来，也不必声张，我和薛妹妹说，也听听她的意思。”
薛蟠松了口气，躺在地板上，望着屋梁，笑道：“随你吧，我再不管了。”
“你不怕我背信弃义，不认了。”
“果然这样，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见薛蟠躺下，哈着酒气，贾珣取下披风给他披上，便往外走，伺候的丫头自会安排好。
出了门，抄手游廊上挂着明亮的灯，将整个院子都照亮。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身影，缓缓走来。
冷淡而娇艳的容颜，在风中凝固。
贾珣轻喊了声：“薛妹妹！”
宝钗含羞点头，道：“伯爷！”
“没见过你穿这么鲜艳的颜色。”
“现在见过了？”
“薛妹妹送我礼物，我还没还礼呢。”
“那你送我什么？”
“只带了个人来，你收吗？”
“你还没送，我也不知道收不收。”
贾珣伸出手来，道：“现在，你收吗？”
宝钗摇头，往另一边走，道：“我不知道，能陪我喝两杯酒吗？”
宝钗又向莺儿道：“去取来。”
两人并肩走进茶厅。
贾珣刚要说话，便被薛宝钗止住。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到莺儿端着酒杯过来，酒壶还是烫的。
宝钗接过来，给一人斟上一杯。
酒水尚未入喉，已有了几分醉意，问道：“伯爷怎么看我的？”
“淡极始知花更艳，薛妹妹这首诗，再贴切不过。”
宝钗饮了这杯，笑道：“我何时做过这首诗了，不过倒是好句。”
贾珣跟薛蟠吃酒，也有些上头。
宝钗又为各自满上一杯酒。
端着玉杯，摇晃着手臂，从酒水的褶皱中，仿佛看得见岁月的流逝。
“我喜欢你！”
她忽然扬起头，明亮的眼睛仿佛泛起星空的璀璨来。
各自一饮而尽。
贾珣却没有得偿所愿的快乐，反倒生出一种心酸而惆怅的情绪来。
“薛妹妹这样的人，再看自己，有时会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
宝钗神色一黯，低着头，心里几分茫然，再没多余的情绪来支配了。
“可是我要是配不上，谁才配得上，我不能去想象这个人，总会令我心痛？”
宝钗眼神中仍是几分呆滞，却为脸色更添几分秀美。
“所以为了心爱的人，再多做些，让我配得上姑娘吧。”
宝钗直盯着贾珣，有些着怒，略带哭腔道：“你看错我了，难道在你眼里，我便是个贪慕权势的女子，求的便是富贵吗！”
“我从没这样想过！”
“不！你就是这样想的，还想要骗我吗？”
“对不起！”
见贾珣发呆，宝钗噗嗤一声，笑道：“原来这样真的很快乐！”
“和林妹妹学坏了。”
“那你喜欢吗？”
“比起这个，薛妹妹这样勇敢，倒叫我意外。”
宝钗道：“难道你以为很了解我吗？”
贾珣道：“之前这样以为的，现在不了，每个人都是广阔的湖，面上波澜不惊，内里暗流汹涌，你就是你，不是我眼中的一个人。”
宝钗放下酒杯，低声道：“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哪里特别了？”
“特别在很没存在感。”
“这算是夸赞吗？”
宝钗别过头，看向门外，道：“不知怎地，我心里空落落的。”
“你选了一个看不到未来的远方。”
“看不到就不会有吗？”
“我给你个简单些的回答。”
贾珣单手撑在桌面，压低身子贴在她面上，轻轻一吻。
又撑起身子，笑道：“盖了章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也太轻薄了。”
“心都被拿走了，你还要什么，别太贪心了。”
“才知道你这样小器。”
“今儿不是让你见识大器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