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微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准确来说，不算是梦。
是以她的视角，去看了在这个世界的以前的生活。
这些梦都是一片一片的碎片，宋明微从这些碎片里拼凑出了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她看到很多人。
有认识的，不认识的。
她看到姜灵晚抱着她，在天气晴朗的夜晚里坐在宫殿的台阶上数星星。
下一个画面便转到了红色的宫墙外，她牵着一个病弱的少年，走过三月春柳，少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少少……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帧一帧，她看到幼时和年少的自己。
拜入无妄宗后，曾被师兄师姐们抱着去看山上开得妍妍的樱，生病时，掌门守在她身边不眠不休的照顾。
这些陌生的回忆，就像水流一般进入她的脑海里，和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渐渐融合在一起。
两个世界的过往重合，在想起的同时也在遗忘。
世界的尽头，她看到了“自己”。
“她”躺在一片双生莲池中，双手搭在腹间，面容一片安宁。
周围都是漆黑的，唯有这一片有着光亮。
宋明微慢慢走过去，受到一种吸引，她向“自己”伸出了手，那本安宁躺在水中的少女也慢慢睁开眼，将手伸向了她。
双手相扣合十。
下一瞬，宋明微便被拉着跌进了潭中。
然后身体一沉，她于现实中睁开了眼。
这个梦太长太长，长到她忘了现实中的一切，长到她感觉就像睡了很沉的一场觉，没有终点，醒来时身体觉得很疲惫。
甚至连睁眼也有些费力。
梦里，她感觉身旁很空荡，似乎缺了些什么，这种感觉一直带到了梦外，以至于她醒来时也下意识看向身侧——
好像一睁眼，就能看到某人守候在旁边的身影。
宋明微有些茫然，看了四周，才终于确定——
很熟悉，因为这是自己的房间。
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宋明微安静地躺在床上，等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了什么。
她想开口叫人，刚说出一个字便开始咳嗽起来:“阿……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让整个胸腔都有些疼痛，但她刚出声，门外的人便立马推门而入。
“殿下，你怎么了？”
进门的是侍女阿门，阿前跟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眼里都是心疼。
宋明微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她们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抱抱她们的想法。
喉咙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宋明微开口后，才发现嗓子有些不舒服，但她依旧说:“阿门……阿前，我可以……抱一下你们吗？”
阿门“嗯”了一声，不问缘由，立马上前抱住了她，阿前也站在一旁看着，静立等候一阵不见阿门松手，便变成了雪狼原形，在宋明微有些惊愣的表情中趴在她腿边，让她周围都包裹着温暖。
阿门的神色很温柔，看着宋明微的时候也是，她将宋明微搂起来一些，靠在自己的怀里，再用被子盖好。
宋明微身前有一只雪白的毛绒绒可以挼，身后靠着温暖的身体，感到一种令人安心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阿门才开口说话。
“殿下，您这次回来后，昏迷了三天。”
“掌门来看过两次，留下了一些药方。并吩咐我们好好照顾您。”
“虽然有些僭越，但……还是想问问……是不是有人欺负您了？”
闻言，阿前敏锐地竖起狼耳，灰蓝的眼睛和阿门对视一眼。
“如果有人敢欺负您，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欺负？
宋明微想起灵月秘境里发生的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的……没有人欺负我。”
就算有，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这样啊。”阿门点了点头，似相信一般，“那就好。”
说完，她又转移了一个话题:“掌门还说，让您近段时间不要出去，最好就在鸾玉峰里……哪里都不要去。”
宋明微皱眉，有些疑惑:“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阿前自然地将两只尖耳塞到她手中，脑袋蹭着撒娇。
宋明微被吸走了部分注意力，不得不去安抚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雪狼。
阿门接着道:“最近魔族在人间各地肆虐，放出大量魔傀残害凡人，岐山以南的城镇基本……除此外，魔尊夙炎还派出大量魔兵攻打仙门各派。”
“除了鬼宗，仙门百家以及妖族已经联手，除了被魔族侵占的那几座城镇外，其他地方都基本控制住了。”
“但目前来说……魔傀的数量还在增加……”
“仙门的人也在寻找办法。”
宋明微想起，在她第一次和师兄师姐出任务时，曾听……墨阳玉说过，千年以前，曾用仙门百人祭阵以及妖族剖心而炼的幻泱刀，将傀心斩尽，才得以……拯救苍生。
难道千年以后，也只能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吗？
她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阿门想了想，叹了一口气。
“殿下，其实幻泱刀还在仙门之中。”
宋明微下意识接道:“那为什么……”
阿门摸了摸她的头，突然换了一个话题:“殿下，如果有人这样问——是愿意牺牲一人来救苍生，还是牺牲百人来救苍生……您会怎么选择呢？”
宋明微愣了下，“听起来，好像为了一百人放弃一个人要更合理一些……可是如果……那个人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无法这样做。”
“甚至，我会很自私地选择自己的人……如果那个人不是我的至亲至爱，那我同样没有理由去替他选择放弃生命，这样是不公平的。”
“所以……我选不出来。”
世人尝尝讴功颂德这样牺牲一人成就万人的大义之举，却不愿成为这样的人。
只有当自己亲自接触到，甚至身临其境才明白其中的沉重与不堪。
阿门笑了一下，“所以，奴婢才说，殿下是良善之人。”
被夸了，宋明微有些羞涩，但依旧不懂，“这和幻泱刀有何关系？”
“殿下，”阿门看着她，有些不忍说出真相，“幻泱刀就在四方门……”
“四方门以刀立派，却以剑出世……门派中第一条禁令便是禁止弟子使用刀作为武器……因为四方门只有一把刀……也只能有一把刀。”
“幻泱刀的杀气和戾气太重……”
“四方门历代掌门……都是英年早逝，都是死于同一种原因——”
“便是以身为刀鞘……成为世间苍生的殉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