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爷被小桃和小顺子扶着，一瘸一拐的就走了过来。
佟贵太妃看着他手里拿着的芍药花，一瞬间眼眶就红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飞快就跑到了康熙爷面前。
“太上皇！”
佟贵太妃看着芍药花，又伸手摸了摸康熙爷的脸颊，就道：“你傻不傻？出去一趟，就是为了这些花？”
“你身上都弄得脏兮兮的了，是不是摔到了？摔到哪儿了？疼不疼？还下着雨呢，你的腿都没有好！”
康熙爷看着佟贵太妃这个样子，忙将手里拿着花交给了小顺子，然后就轻轻地将佟贵太妃给抱住了。
“好好的，哭什么？”
康熙爷伸手抹去佟贵太妃眼角的泪水，就叹气，道：“我也是好难得觉得身上好了一些，这才想着，出来给你摘花的。”
“你瞧，这芍药花多好看呀？我就是在你说的那个地方帮你摘回来的。”
“我总想着，明年夏天，要是还有机会陪你看看花，固然是好。但如果——”
说到这里，康熙爷垂了垂眼眸，收敛了神色，顿了顿，又道：“但如果，没那个机会了，我至少还是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花儿，你喜欢，我就去摘回来给你就是了。”
“不行！”
佟贵太妃听不下去了，她不愿意见康熙爷那儿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当即就道：“臣妾不管那么多。”
“咱们约定好了的，明年夏天，要一起看花。您一言九鼎，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知不知道？”
佟贵太妃一向温柔，她很少在康熙爷面前这么凶。
康熙爷一下子也露出无奈的神色来，便道：“好吧，我知道了，那我答应你，明年再陪你看花，可好？”
“好。”
佟贵太妃听了，这才放心了一些，咬咬唇，答应了。
须臾。
佟贵太妃扶着康熙爷，一路回去，又问道：“您是不是摔着了？疼不疼？下次要出去，跟臣妾说一声呀。”
“臣妾陪着您一起出去，还能照顾您呢。”
康熙爷听着，就点头叹了口气，就道：“刚刚瞧见雨停了，正好你不在，我想着你喜欢那芍药花。”
“便想趁着你回来之前，帮你把花儿摘回来，给你一个惊喜的。”
“结果，是我不好，人老了，不中用了，没想到出去摘个花，都这么吃力。到头来，还要你照顾我。”
康熙爷觉得力不从心。
他，也有点不甘心。
他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为一个人多做一些事了，上一回，或许还是在面对他的祖母的时候。
他那时盼着，祖母的身子能够更好一些，但他也知道，人上了年纪，生老病死，由不得自己。
那时他就无力过，觉得自己没能多陪陪她老人家。
现在，他再次感到无力。
是因为，他希望能再多一些时间，能陪陪佟贵太妃，至少多给她一些，她喜欢的东西。
“太上皇。”
佟贵太妃心中感动，可她更在意的，到底是康熙爷的身子，就道：“花，经常都会开，但你的身子，却是要慢慢养着的。”
“咱们说好，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了，知道吗？”
“知道了。”
康熙爷点头答应，他们两个互相扶着，就回去了。
若音和胤禛跟在后头稍稍远一些的地方，若音看着康熙爷和佟贵太妃这样子，就忍不住道：“真好，这样和和美美的。”
“是啊。”
胤禛嘴角也扬了扬，拉过若音的手，就道：“皇阿玛能和姨母这般相处，我这心里也高兴得很。”
然而。
两个人话音刚落，忽然前头刚刚还手牵手走着的康熙爷和佟贵太妃，身子就歪了歪。
若音吓了一跳。
她清清楚楚的看见，康熙爷似乎站不稳了，整个人往佟贵太妃的身上，就这么倒了过去。
“太上皇！？”
佟贵太妃的喊声也随即传了过来。
若音和胤禛没敢再耽搁，忙冲了上去，想要看看情况。
若音就看见，佟贵太妃跌坐在了地上，而康熙爷就躺在她的怀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今天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康熙爷看着佟贵太妃，面容宁静，就道：“今早起来，我觉得精神不错，看着你在，我心里很高兴。”
“但，我也害怕，怕我们的日子，要到头了。不过还好，刚听你说完，你喜欢芍药花，外头的雨就停了。”
“我想，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为国为民，老天爷还是看在眼里了的吧？愿意帮我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
“芍药花你收着，就是摘下来，可能不久就要凋谢了。”
“对不起，虽然我刚刚答应了你，明年我会陪你看花。但现在看来，似乎不行了呢。”
“不过，我走了以后，要是能在天上看着你的话，我也一定会陪你看花的，好不好？别难过。”
康熙爷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他露出疲惫来，又道：“我累了，想睡觉了。你快点回去，用午膳吧。”
说完，康熙爷努力的就想抬手，将他手里拿着的芍药花，交给佟贵太妃。
只是，他没力气了。
手才刚刚抬起来，芍药花都还没来得及交到佟贵太妃的手上呢，他的手就已经重重地垂在了地上。
芍药花掉了一地。
这些花十分脆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花瓣一下子也散落了开来。
也没人知道，康熙爷到底是怎么在几场雨以后，还摘到了这么好看而又鲜艳的花儿的。
也没人知道，他为了摘这些花儿，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脏兮兮的。
英雄迟暮。
但，英雄也有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雍正二年秋。
太上皇康熙去世，雍正爷哀痛不已，当即下令从圆明园回京，在乾清宫为康熙爷举行丧仪。
一时之间，整个紫禁城，也笼罩在一片悲戚当中。
而康熙爷的灵前，跪着的命妇嫔妃们，总有一个人看着棺椁，哭得泣不成声，她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荷包。
那里头，装满了干枯的芍药花瓣。
她看着棺椁，想起了他们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