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将黑夜点亮得近似白昼。
“主子，您慢点。”
十五穿过层层人群，努力追逐前方灵活穿梭的身影。
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云洛才堪堪停下，呼吸略微粗重了些，抬手指向不远处：“十五，去前面那家酒肆吃点东西吧。”
“嗯。”十五点头轻应。
一只脚刚迈入酒肆，热心的小二立即凑了上来：“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一个雅间。”云洛轻摇折扇，目光在大堂扫视了一圈，忽然又改了主意，“不，就在这吧，再上几道你们店里的招牌菜。”
“得嘞，客官您这边稍等。”
云洛随小二来到角落的一处矮桌，轻提衣摆坦然落座。十五则立在一旁，一张冷脸如冰霜般，吓走了一桌女客人。
“十五，坐。”云洛实在看不下去了，折扇轻点长凳。
十五眼底滑过一抹诧异，但还是选择无条件服从。
“两位客官，这是店里的小菜，主菜上来前还请垫垫肚子。”小二端上了两个圆盘，稳稳当当地放置好。
云洛抿了一口清茶，点头道：“好，多谢。”
“客官言重了，还请稍等。”
忙碌的小二在大堂内来回穿梭，但却有条不紊，忙中有序。
云洛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小食，旁边一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耳中。
平民百姓的话题，不过是围绕婚丧嫁娶，奇人异事。
云洛听了片刻，觉得无趣。
一个精瘦的男人忽然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哎哎哎，你们听说过当今丞相、被誉为泽世明珠的纳兰誉吗？”
哦？在说她吗？
云洛忽然提起了兴趣，竖起耳朵听着。
“怎会不知？”另一墨袍男子答曰，“纳兰誉年前官居丞相，纳兰嫡系一脉可谓风头无俩。”
“是啊是啊。”立刻有人应和，“丞相的文辞可谓天下一绝，十五岁那年便中了进士，在座的读书人，哪个不得尊称一句‘文渊公子’呢？”
在座人一阵唏嘘不已。
云洛静静地听他人给自己吹了一波彩虹屁，心情有些愉快。虽然说的是原身，但不是有一词嘛，与有荣焉。
可说着说着，话风就偏了。
依旧是那个精瘦的男子：“说来倒也是一桩奇闻，武将世家竟然出了一个文官儿。”
“可不是，据说那纳兰誉，男生女相，清秀得很。这若是被什么有龙阳之癖的人给看上了……”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一桌人已经嘿嘿淫笑起来。
“砰——”
十五狠拍了一下桌子，猛然起身，双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那桌人被这响动吓了一跳，纷纷侧头查看。
“十五！”云洛低声厉喝。
话落，十五握紧的双手缓慢松开，而后像是无事发生般坐在长凳上。
云洛抱拳以示歉意，那桌人只是多看了几眼，惊讶于两人俊秀的相貌，便再也没有注意他们。
一桌好事之徒自然不会想到，他们身旁坐着的，正是那位芝兰玉树的少年丞相。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纳兰誉本为女儿身，有这样的流言也不足为奇。
这一幕，完完全全落入了另一人的眼里。
“王，楼下那位就是纳兰誉。”
“哦？”拉长了的尾音，带着说不出的慵懒意味。
精致的雅间里，玄袍男子盘腿而坐。
一身黑色的紧身长衫，高束起的墨色长发透出淡淡的邪气，唇角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有那冷似寒冰的精芒。
“呵～”男人轻笑，戏谑地低语，“纳兰誉竟会凑这种热闹，当真让我吃惊。”
男人撩开窗帘，朝楼下望去。
像是有感应般，云洛抬头向楼上的雅间望去。
［滴！目标已锁定。］
姓名：秦潇
身份：大雍国新帝。
心愿：匡扶社稷，一统河山。
这么快？
云洛有些吃惊，而后看戏似的用指尖轻敲桌面。
［青缇，出来逛逛还是有好处的。］
青缇大概是自认理亏，没有回答。
云洛毫不避讳对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
秦潇回以一笑，眼里尽是少年人的坦诚。
可是只一瞬，秦潇便放下了帘子，两人的视线从中阻断。
此时的秦潇还未正式登基接手朝政，也就是说，原身还并不认识这位少年天子。所以云洛方才坦然处之，没有顾及君臣之礼。
“影，你说……纳兰誉在想什么？”秦潇放下茶盏，漂亮的眸子里写满疑惑。
被称为“影”的人一躬身，面上看不清表情：“属下愚钝，还望王上明示。”
“少来你！”秦潇轻拍对方，眼底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闻言，影瞬间松懈了下来，大大方方地在秦潇面前坐下：“王不是让娄影少言多事的吗？”
“少言多事不是你这样的！”
秦潇懒得搭理他，悄悄拉开了一条缝，继续打量楼下的白袍男子。
手中一柄折扇，时不时轻摇两下，举手投足，皆是名门世家公子作风。
纳兰誉年纪轻轻，能做到丞相这个位置，表面上自然是挑不出毛病的。
可是……
纳兰一族手眼通天，没道理认不出他。更何况，是这位盛名远扬的丞相。
可是，纳兰誉坦荡的神色，实在让人不免怀疑。
他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佯作糊涂？
当今朝野，此人……大概是最捉摸不透的了。
思虑间，楼下的两人忽然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秦潇的内心闪过一分慌乱，四处查看着。
“笃笃笃——”
包厢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娄影脸色一变，握紧了身后的短刀，悄声一步步靠近。
“公子可在房中，小生打扰了。”
清朗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秦潇做了个停手的动作，微带磁性的轻快声线响起：“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入目的便是纳兰誉及其随身的另一名男子。
“公子何事，不请自来？”这话，带了些怪罪的意味。
云洛倒是不感到拘束，自然落座于秦潇对面，收起的折扇在桌面轻敲几下，笑曰：“这位兄台频频窥视在下，实非君子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