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乡音如烙
在讲坛上开讲多年，本应是倡导普通话合格的身体力行者，然而，那深深烙在话语中不绝如缕的乡音，却不时让我尴尬不已。
我是江南乡下人，自小在普通话的外围生存。所幸说话不大漂亮，一贯来奉守沉默是金的信条，隐隐的乡音得以长期潜伏，不露庐山真面目。自己竟也被蒙在鼓里，忘乎所以，若无其事。大四那年，我到一所城市中学实习，陡然间面对几十号普通话里浸泡的孩子，站在讲台上长时间居高临下，侃侃而谈，破绽再也藏不住了。当顽皮的孩子们毫不客气地重复我讲话的腔调时，我终于获知自己乡音的浓重，终于发现十多年学海泛舟，普通话学得并不到家，终于发现与生俱来的乡音是那么根深蒂固。
坦白地说，讲坛的露馅我并不太担心。毕竟说话的主动权在我，毕竟我面对的是学生，我尚可倚仗传统的师道尊严唬住孩子们。事实正是如此，其时年轻气盛，加上孩子们渐渐地习以为常，我很快就不以为然了。
多年前的一个夏夜，再度遭遇自己的乡音，一丝惊恐跃上心头。那天，我兀自走在南昌一条不甚热闹的老街上。慵懒的我无意与他人嚼口舌，只想买两个面包填填肚子，回到客栈困上一觉。逛进一间小店，话一出口，店主一口咬定“你从那里来，我们是老乡”。准啊！我这乡音就那么浓？此时，他乡遇故人的惊喜顷刻间烟消云散，我真的如此不可教也？后来，缘于种种需要，多说些话，与更多的人对话，已是不容我回避的了。乡音问题便屡屡摆在了桌面上。我的乡音如同江南水乡的雨丝，常常横空出世，来一个突然袭击，弄得对方一头雾水，不知就里。更糟糕的是，代表先进科技的电脑语音输入法在我这儿卡了壳。普通话不与时俱进，人机对话举步维艰。
乡音的困扰，让我啼笑皆非，对周围人来说，自己居然仿佛来自另一个国度。我深知：我这人做地下工作者，固然不甚合格；当演员，角色亦非常有限。但为了交流，我这乡音……
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