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朝天恒十二年
京城安王府
“王妃要生了！”
“快，快去请二公子过来！”
林嬷嬷打着门帘焦急地朝外喊道。
正在院子里待命的丫鬟婆子们被林嬷嬷的大喊声吓了一跳，瞬时呆愣着站在原地。
林嬷嬷见此不由心急起来。
遂不顾仪态对着丫鬟们又吼了一声：
“别瞎愣着，青黛去通知二公子，青绿速去叫产婆府医过来，其他人速去准备热水棉布。”
青黛青绿听清林嬷嬷的话后，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应完声立即向前院跑去。
剩下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按照林嬷嬷的吩咐，该打热水的打热水，该拿棉布的拿棉布。
随着丫鬟婆子们的走动，本该一片寂静的安王府主院顿时喧闹起来。
林嬷嬷见丫鬟婆子们都去办事儿了，连忙疾步走回里屋。
里屋床榻上，一身远天蓝长裙的妇人正仰卧在锦被中。
她挽着妇人发髻，髻上斜插一支纯白梅花样式木制发簪，额头浮起些许薄汗、眉目间隐有痛色，手中素色手帕被她揪成一团。
林嬷嬷一进里屋就见到这幅美人忍痛模样，顿时心疼不已。
床榻上的妇人正是林嬷嬷照顾了二十几年的尚书府嫡女林若思。
林嬷嬷是林家的家生子，也是林若思的奶娘，她在林家待了大半辈子，因为林若思早几年嫁给安王府世子钟衡，林嬷嬷也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前年老安王因病去世，世子钟衡接任安王位，林若思也顺势成了安王妃。
半年前敌国出兵偷袭大燕，当今圣上派新任安王钟衡去北界退敌。
此时安王妃林若思已怀孕三月有余。
但安王府手握大燕五分之一的兵力——四十万承影军。
北界又是承影军驻扎之处，于情于理都该由安王府去退敌。
更何况圣旨直接下到安王府，钟衡只能临危受命。
钟衡出发前把安王府上下都交由年仅十九还未成人的亲弟钟隶来打理。
还给钟隶留了一些承影军的人手，特别指名要帮忙照顾好他有孕在身的妻子，还约定会在孩子出世前赶回来。
没成想上月传回北界捷报的同时，还传回了钟衡因伤势过重不幸战亡的消息。
钟隶接到消息后在书房枯坐一整天，谁也不知道那时的他脑中在想什么，只知道出来时那个朝气蓬勃、打马游街的安王府二公子永远消失了。
钟隶从书房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在府内封锁钟衡战亡的消息。
他嫂子已经到了预产期，如果让她伤心过度，怕会伤到她的身体和腹中胎儿。
只是没想到在严密的层层封锁下，林若思还是知道了。
林若思知道后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情绪，依旧照常吃饭散步、遵从医嘱养胎。
但钟隶更担心了，因为他此后再也没从他嫂子眼中见到光亮。
正咬牙独自忍受痛苦的林若思见到林嬷嬷回来，提起精神看向林嬷嬷：
“嬷嬷，阿隶回府了吗？”
林嬷嬷见此连忙上前握住林若思的手：
“已着人去请二公子了，王妃别急。”
林若思闻言，心下放松不少，但腹中忽地阵痛袭来，她紧掐着林嬷嬷的手，像是有预感似的望着林嬷嬷：
“嬷嬷，思思有个不情之请。”
林嬷嬷忙急道：“乖乖，现在得省着点力气，话留着等生完了再说。”
林若思不依。
“请嬷嬷一定要答应我。”
林嬷嬷看林若思倔强的模样，还是心软了：“好，你说，嬷嬷都答应。”
林若思挣扎着坐起身，林嬷嬷帮忙扶着她，等坐稳了林若思才开口：
“嬷嬷答应思思，帮思思把孩子抚养到三岁。”
林嬷嬷听闻，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这是存了死志。
于是心里愈发心疼，抬手用巾帕擦拭去林若思额头的薄汗，才忍着泪说道：
“乖乖，你好好的，别让嬷嬷心疼。”
林若思没等到林嬷嬷的应承，不死心地继续请求：
“嬷嬷就答应思思吧。”
见林嬷嬷沉默着，她垂下眼睫：
“阿衡去了，我心已死，唯有一忧，恐怕腹中孩子不能安全长大，阿隶又还小，在我眼中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怕是照顾不好刚出生的孩子，还望嬷嬷从旁协助，我也不求嬷嬷抚养太长时间，只三年，三年后阿隶能独自照顾孩子了您再离府。”
林嬷嬷眼眶热泪滚动，忙转过身去掩饰。
身后的林若思带着哭腔拉着她的手：“嬷嬷……”
林嬷嬷抬起袖子抹了把泪，才回过身，哽咽道：“好，我应你就是了。”
听到林嬷嬷肯定的答复，林若思暂时安下心，静静等待孩子的降临。
***
“禀二公子，主院青黛来报，王妃即将生产，林嬷嬷请您过去坐镇。”
书房外传来承九沉稳的声音。
下一瞬书房门从里开启，钟隶边踏出门槛边询问道：“可去请了产婆？”
承九迅速回答：“去了，产婆住的地方离主院近，按脚程估计现在已经进主院了。”
钟隶“嗯”了一声就疾步朝主院方向走去。
等进了主院，钟隶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每个人手上都有事情做，林嬷嬷已经把人手布置得井井有条。
他不便进去，只好站在院子里等候。
承九没劝他，也跟着他站在院子里。
幸好现在刚入秋，站在院子里几个时辰都不打紧，要是换成酷暑或者严冬，他就算冒着犯上的作死行为也得把二公子打晕拖进屋里。
等了两个时辰，屋里终于开始有动静了，丫鬟婆子们进出愈发勤快。
承九见时辰已到亥时，忍不住开口劝道：
“二公子，要不您去旁屋坐着，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钟隶摆摆手以沉默相对，承九见劝不动，只好进旁屋搬出张太师椅：
“二公子，您坐着等吧，估计还得好久呢。”
钟隶听着里屋的动静，见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于是只好听从承九的建议坐下。
这一坐就是将近五个时辰。
从昨天亥时等到今天辰时，天色大亮时，里屋终于传出一声孩童啼哭声。
钟隶立即从太师椅上弹起来，嘴唇微微颤动。
兄长，你听到了吗？
这是你孩儿的第一声啼哭，他已经出世了。
可你，却没如约回来……
正当钟隶等着产婆出来报喜时，只听屋里又传来大动静。
钟隶皱了皱眉，拉住刚出来的青绿问道，“里头怎么了？”
青绿端着一盆血水咬着下唇忍着眼泪答道：
“王妃产后出血，产婆和府医还在里头施救。”
钟隶脑中一震，从袖中掏出令牌扔给身后的承九：
“拿着兄长的令牌速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承九领命，接过令牌就直接用轻功飞奔出去。
钟隶焦急地在屋外走着，试图从这短短几步路中找到法子救回他嫂子。
他母妃很早就去世了，父王前年去找他母妃了，兄长也跟着走了。
偌大个安王府，变得愈发冷清，他不想再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