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头疼的挠了挠后脑勺，皱着眉，抽着烟，半晌丢下一句：“谁让你扔的小孩。”
叶蕙眼珠子一瞪，嚷嚷道：“可她就是个扫把星，她一出生，心心就变得不听话，你的生意也一团糟，害的我也被你妈戳着脊梁骨骂不下蛋的母鸡，我不扔她，让她留着跟心心抢东西，占我未来儿子的一口饭吗。”
她突然掩面哭泣：“我也不想扔她，但心心总觉得我会偏心她，总是很怕我不爱她，天天又吵又闹的，我也难受，我只能把她丢了，我当初要不是为了生儿子，哪会怀这一胎啊。”
叶蕙恍惚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报应，自那以后，她就没有怀上过孩子。
可她当初满心欢喜以为是男孩，甚至各种征兆都显示是个男孩，但孩子出生，却是个女的，这怎么能让她不难受。
多方的压力之下，她一时冲动，就在下雪天跑大老远，去把小孩扔山上。
等回过神，已经是两天之后，丈夫问了起来，她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但事已至此，他们都以为孩子肯定死了。
谁知道，谁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能让她活下来，还就活在A市。
这让叶蕙怎么能不害怕，抛弃孩子，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重罪。
丈夫突然问道：“你说，收养她的人家，是那个最有名的网红？”
叶蕙点点头。
丈夫的神色在烟云之下变幻莫测，半晌道：“那应该很有钱……”
叶蕙愣住了，丈夫这些年的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今年更是因为灾情，直接宣告了破产。
丈夫突然站起身：“你当初扔小孩，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对吧，这些年，外面的人都以为孩子是人贩子带走的——收拾一下，我想我们该去认个亲。”
叶蕙望着满目算计的丈夫，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讲利益些，哪怕这种面临牢狱之灾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永远是利益。
好像担惊受怕的，只有她一个人。
叶蕙心底隐隐不安，她想到在警察局时的场景，她总觉得，那个上过电视的女孩，不像是会被轻易欺骗的样子。
但常年跟着丈夫走的思想，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讷讷的点头。
—
盛语望着坐在沙发上前来认亲的两个人，一时也是说不出话来。
特别是前天才和那个女的闹进警察局。
叶蕙从始至终低着头，掌握话语权的一直是她丈夫。
林文道：“之前的事情，我也听我妻子讲了，其实这也怪不得她，自从小女儿被人贩子带走后，她对心心就看得比谁都重，生怕唯一的孩子也被带走了……”
一段声泪俱下的表演，看得人格外动容。
但盛语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但还是沉默着没有拆穿，因为她看到小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对他们的渴望。
盛语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人比她更懂孤儿的内心，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长大，知道自己大概是被抛弃了。
但内心深处，总还是留着一丝期望——自己不是被抛弃的那个，是不小心丢了，或者被坏人带走了……
盛语还没离开孤儿院的时候，经常在受冷遇之后，抱着那丝幻想入睡，她听信了院长阿姨的那句“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或者说，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都信了，院长竭尽全力给他们编织了一个美梦，完善他们残缺的童年。
盛语望着凌小小那双眼睛，她选择将心中的那点不对劲压下。
无论如何，只要她在，他们装，也得给她装下去。
“先做个亲子鉴定吧，以免弄出误会。”
“好好，那是应该的应该的，我们现在就去。”
林文又将视线转移到凌小小身上，他像是一个真的和蔼的父亲，打量着自己久别重逢的女儿。
只有作为枕边人的叶蕙知道，这与林文打量货物的眼神，别无两样。
她望着凌小小那张依稀能看出自己影子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都说母亲会对与自己长得像的孩子亲近些。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跟自己长得像的孩子，一看到她，就想到她出生那段日子的焦头烂额和崩溃。
丈夫、孩子、婆婆……每个人都在时刻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生不如死。
她肚子里的男孩，一定就是让她给顶替了。
这孩子在她眼里，就是灾难的象征。
叶蕙低头藏住自己的视线，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做什么。
因为这野种在她丈夫眼里，无异于摇钱树。
叶蕙想到自己一路走来，那些人对盛语的尊敬与亲近，那些他们这辈子也许都接触不到的人。
或许是爱屋及乌，他们对野种也是格外疼爱。
叶蕙想到心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在灾情期间担惊受怕，吃尽了苦难，可这野种，居然在这享受到这么好的待遇。
这些都应该是她的心心来享受，如果她没有把野种丢掉，她这辈子也接触不到这些，她应该对他们都感恩戴德……
一个扫把星。
“你在想什么。”
一道冷声惊醒了沉浸在怨恨中的叶蕙。
叶蕙这才发现，她低着头，眼皮子底下就站着一个抬头望着她的小孩——是那个一看就贵气的小男孩。
她心猛地一跳，想到自己刚刚的所思所想，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道情绪有没有表现在脸上，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有没有看出什么……
应该没有，他才多大。
叶蕙强硬的扯出一抹微笑：“阿姨没想什么啊。”
小球那双淡漠清澈的眼睛，折射出叶蕙小小的倒影，“你看起来不欢迎我妹妹。”
“……怎，怎么会，她是我女儿，小朋友，话可不能乱说。”
叶蕙心惊胆战的望着这个比小孩，明明小小年纪，她在面对他时，却莫名感觉到压力和恐慌。
小球意味深长的丢下一句：“别耍花招。”
叶蕙脸色惨白，正要说什么，小球身边的小机器人突然指着她，惊叫道：“毒妇毒妇！”
叶蕙吓得失声尖叫，惹来了其他人的视线。
林文心下暗骂傻女人，面上却是担忧的好丈夫样子，上前搀扶住妻子，好声好气的安抚。
背地里，却是以最大的力度捏了捏叶蕙的手，暗暗施压，示意她别惹祸。
他满脸歉意的跟其他人解释道：“我妻子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小小的离开，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盛语望着女人惊魂未定的样子，倒真可能有心理疾病，但是不是因为小小，就不得而知了。
她扯着嘴角，不阴不阳的笑了声，没有接林文的话头。
林文心下知道这丫头不好搞定，但他却丝毫不慌，他望向坐在盛语身边的凌小小。
他自始至终，目标都是这个年幼的孩子。
小孩，年龄越小越好骗，再加上孩童天生对亲生父母，都有依赖和亲近。
只要她还对凌小小有感情，那他控制住这个孩子，她哪怕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也得捏着鼻子把钱送来。
毕竟养一个孩子，可是要花费很多钱的，没钱，只能受冻挨饿了……
在等待亲子鉴定报告的时候，盛语问了凌小小：“如果他们是你的家人，你想跟她们回去吗？”
凌小小有些犹豫，她不想离开姐姐哥哥，但却又很想爸爸妈妈。
从前，她没有父母的概念，记事起只要婆婆和不熟悉的哥哥姐姐，她的全世界只有房屋和那点小院子。
她以为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只有哥哥姐姐。
可上了幼儿园之后，她才知道，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她看着他们一个个被爸爸妈妈带走，趴在他们怀里肆意的撒娇。
她太羡慕那样的感情了，也太想拥有了……
盛语看着她纠结的小脸，就知道了她内心的渴望。
兄弟姐妹的感情，终究是无法代替父母。
如果凌小小是阮韶和这样大，她一定能有所警惕，知道并不是每对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但她现在离五岁也还差点时间。
盛语摸了摸凌小小的头，“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爸爸妈妈，那就去他们家住几天，不习惯跟姐姐说，姐姐再带你回家。”
凌小小小心的道：“可以吗。”
“可以，无论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哥哥姐姐永远是你的哥哥姐姐，我们的家也永远是你的家，你走到哪里都可以回来。”
或许那对父母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或许他们比她想的还糟糕。
但没有关系，凌小小不是没有人撑腰的孤儿。
阮韶和摸了摸凌小小的脸蛋，对她说道：“姐姐也找到了亲生父母，但我还是跟你们住在一起，如果他们很好，你也可以跟她们保持联系，但如果他们欺负你，就尽管跑回来。”
安七七羞涩的笑了笑，冲她比划了下拳头：“他们要是欺负你，可以说你姐姐是拳击冠军。”
小球默不作声的走到凌小小身边，拽出她的小手，往她的手上套了个手环。
“碰一下，可以打坏人。”
“小手环怎么打人。”
龙安廷好奇的摸了下这个手环，接过手指上就传来一道小电流，他满不在意的竖着手指，刚想说就这。
紧接着，他尖叫了一声，被电的头发瞬间炸开。
凌小小的嘴巴呈现o状，小手悬浮，半点不敢碰这个手环，“哥哥，小小怕。”
“不怕，只认你的指纹。”
小球带着小小的手，触碰手环，手环上方浮现一个小机器人的虚拟样子，旁边还有介绍文字，甚至贴心的标注了拼音。
“人工智能机器人0012接受召唤——战斗准备——”
视线一转，地上出现了一个小机器人，体型与跟在小球身后的差不了多少。
只见它做出一个战斗的预备姿势，朝着距离他最近的龙安廷出手。
龙安廷还没从上一波电流中缓过神，见到这小机器人动手，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正要后退逃跑。
小机器人直接一跃上他的后背，“锁定目标——战斗开始——”
“啊啊啊啊啊啊——”
房间内响起震天动地的哀嚎声。
战斗结束，小机器人做了个收尾动作，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
盛语望着被打得连哀嚎力气都没有的龙安廷，嘴角抽了抽，望向小球。
这孩子什么时候进化成这样了。
小球解释道：“它打人不会留下痕迹，要是那家的熊孩子欺负你，你就让机器人打过去，到时候再装可怜——这你会吧。”
凌小小认真的点点头。
龙安廷生无可恋的望着地板，想他影视行业新晋黑马，居然被一个小孩制造的东西，打得如此狼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他三十年后，这小孩好像比他还年轻力壮……
想想更让人绝望了。
—
亲子鉴定报告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盛语望着抱在一起痛哭的一家三口，心中除了对凌小小的担忧，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要知道在凌小小原本的人生轨迹里，他们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盛语觉得，说他们是主角，其实也不然，他们原本的人生轨迹，没有一个人的下场是得偿所愿的。
如果是主角，历经苦难应该是圆满而美好的结局。
可无论是在四个人感情中摇摆不定，最终被当成游戏的凌小小，还是被虐身虐心，被控制了一生的安七七，亦或者是看着一路打脸逆袭，实则被逼着抛弃一切的阮韶和……
她们的结局，总是像历经了风霜，落尽了叶子的枯树。
这场增强的光环，只让她们得到了主角命运多舛的过程，却没有能配得上颠破流离过后的大团圆结局。
盛语心中的思绪繁杂，想来想去，也只能化作一声暗叹。
不知道是不是林文敲打过，叶蕙今天的表现，全然没有之前的僵硬排斥。
铃声响起，安七七接听了电话，是厉言濯。
“听说家里有人找到亲生父母了？”
厉言濯在伤势痊愈之后，就被他父母派人强行虏了回去。
“嗯，是小小。”
“你们现在在哪，怎么那么吵，哪里来的猪叫声，盛语养猪了？”
现场有点吵，安七七开的免提，周边人都能听到些。
盛语没忍住笑了声，不去看那两人，从逐渐停止的哭声，就能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安七七抿了抿唇，忍了下，问厉言濯打来有什么事。
厉言濯磨磨蹭蹭的回了句：“没事就不能打来吗。”
“好吧好吧，那个……凌小小不是找到亲生父母了吗？那我要送点什么礼吗？”
安七七看向盛语。
盛语开口问道：“你要送什么。”
“额……送个几百万几千万的吧，我就只剩下钱了，要的话我托人给她送去，好歹做了我几天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