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战鼓响起。
相柳在翎霜右边落后半步的位置，这个位置能让他第一时间赶到翎霜身边保护她。
有的妖族喜欢化为原形战斗，比如某只向来自得于华丽羽毛的青鸾；另一些更愿意保持人形。
翎霜手中依旧是灵力化成的雕弓，西炎王给的他山剑只能用作装饰。
青翰虽然早已在为她打造兵器，可能和她神妖混血的血脉相合的材料本就难得，再加上炼制需要的时间，现在竟是刚开了个头。
不过翎霜也不甚在意，她本就习惯用灵力化作的武器。使用随心且灵活，不过比起炼制的武器威力小些罢了，多加修炼就能弥补的，算不上是问题。
她右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跃上半空后将弓拉作满月。
相柳紧随其后，为她挡住四周涌上来的敌人。
翎霜接连几箭射出，寒气凝结的箭支在敌军后方炸开，丝丝白烟悄无声息地进入他们的身体。
几息过后，这些人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看着自己这边的人手不断被俘虏，对面坐镇的高手终于现身。
青翰率先迎了上去，相柳和舞恒等也相继被缠住。
各色的灵力在空中交织，碰撞，人影都被这光彩掩住了身形。
而翎霜早在这些人出现时就不见了身影。
和青翰对上的是这一族的首领，他打着打着，忽然察觉了不对。
撤身想走，却被颈边一点冰凉制住了脚步。
颤巍巍躲开那已经贴在自己各处要害的冰针，他望向半空。
衣裙染着鲜血的少女微闭双眼悬于半空，双手维持着结印的姿势，神情肃穆。
再看周围，自己这边的高手都是差不多的处境，差别也只在那冰针的长短罢了。
再看翎霜纤细的手指，他很清楚只要翎霜轻轻一动，他们这些人都得完蛋。
而贴在他脖子上的那根冰针和其它的一样，在双方对峙这段时间从未有过一丝颤动。
可见她对灵力的控制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后生可畏啊！我今日败了，不算冤！’
想着，他缓缓屈膝，对着翎霜行了个妖族的臣礼。
回营的路上，青翰为了看守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主动归顺的某首领，被烦了一路。
“……青翰老兄，你从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这对灵力的控制，怕是你都比不过吧！和我说说，我也去——”
一路上，他对青翰的称呼已经十分亲近，即使根本没人理他，这人也说得十分起劲。
直到这带点挑拨意味的话触及了青翰的神经，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去，那首领瞬间闭嘴。
除去他之外，舞恒也在追着翎霜问她如何对灵力掌控到如此地步。
想起当年自己在西炎国的陵园，无聊时将灵力拧作一窝蚂蚁。然后控制着它们去建造一座巢穴，还和真的蚂蚁争夺地盘。翎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舞恒还以为她这是在嘲笑自己的提问，却被相柳挤到了一边。
“阿霜，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给我讲讲？”
“我小时候……”
舞恒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离开的动作却有些迟缓。
‘不过一个玩意罢了，殿下未来的王夫只会是我！’
舞恒这么想着的时候，前方传来欢迎声。他们到营地了。
……
“恭——迎——陛下——”一晃二十年过去，舞恒听到这般做作的欢呼声还是不太适应。
与二十年前同样的语调，区别只在“陛下”二字。
青翰一统妖族之后，直接就让位给了翎霜，今日，便是她的登基大典。
青翰虽然退位，但也不放心就这么把偌大一个妖族留给翎霜。
尤其是一国初立加上新皇登基，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这段时间翎霜只需要一次次排练排练登基的流程，再从拟定的国号，礼服，宫室样式里选出自己中意的。
至于这些纸上的东西如何变成现实，就需要青翰去亲自盯着了。
乐声起，翎霜身着浓绿色礼服，缓步登上高台。
青翰早已站在那处等候。
他牵起翎霜的手，像自从知晓她的存在后数万次想象的那样，将自己的骄傲引到高台正中。
高台四周围绕的植物皆是妖族，掐着点撤去高台上空交缠的枝叶。
万千阳光撒下，翎霜身上暗纹刺绣的图样显现。
青翰在翎霜站定后就退至一边，在随着阳光一同显现的繁花中，他看到翎霜抬手接住了从空中缓缓落下的帝冕。
数百次练习的记忆浮现，翎霜熟练地将帝冕戴在自己头上。
“穆赫国立，妖族归一。”清亮坚定的声音传遍整个场地，下方妖族应和着呼喊。
“穆赫国立，妖族归一！”
“穆赫国立，妖族归一！”
“穆赫国立，妖族归一！”
……
真好啊，妖族统一了，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国度。
看着上方为他们带来这一切的君主，他们的喊声愈加真挚。
登基典礼后，翎霜回到自己的宫室。
妖族的皇宫建在翎霜和相柳最初居住的山谷附近，大半建筑都建在那条河发源的山峰上。
建筑也多借着山上的景色，“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地上是铺了石板的宽阔大路，上方又有复道相连。青竹倚映，月影如波，不像皇宫，倒更像是哪处仙人的居所。
翎霜的住所在正中偏上的位置，推开窗，从这里看去，视线刚好能越过下方亭台，看到那片谷地。
河边他们曾建起的小屋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拆去，山洞倒是还留着，只是岁月磋磨，早没了有人曾经在那里生活的痕迹。
登基没多久，翎霜便在青翰支持下着手开始处理舞家。
当年的罪魁祸首舞仪被判处死刑，这让舞恒难以接受。
他已经在宫中居住快半个月了，之前在翎霜和青翰若有若无的暗示下，他还当那是自己马上可以入主中宫前获得的恩赐。
骤然听下人说起明日便要处决舞仪，他手中雕了一半的玉簪滑落在地，清脆地碎裂开。
他抓住那跪在地上的宫人，声音颤抖。
“你说的，是……是真的吗？”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想，这段时间被忽略的细节一点点组合在一起，早已为舞恒证实了宫人的话。
他跪坐在地，捂起耳朵，试图逃离这恐怖的“梦境”。
“不会的，不会的。我马上就要入主中宫，怎么会，陛下不会的，不会的……”
慌乱的话语麻痹不了自己，舞恒触及地上碎成几节的玉簪，匆匆捡起握在手心。
“陛下，对，我去找陛下问个明白。”
看他跌跌撞撞奔出去，地上的宫人平静地起身，混入皇宫外经过的一队宫人中。
既然要处理舞仪，翎霜怎么会放任她的爪牙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呢。
在青翰默许之下，那些忘记了自己真正主子的宫人，一个接一个地，全部消失在皇宫。
不少蛀虫也被一同抓出，但更多的是看到连青鸾族的旧人也被处决，不动声色隐藏起来的。
但是翎霜也不着急，这次能顺便清理这么多，剩下的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也会缩着脖子工作，这么算来也足够了，现在的妖族可承担不起将他们逼到绝境的后果。
不过，最要紧的，是培养一些能牢记自己主子的聪明人。
将舞恒引来，就是翎霜给这人的考验。
听汀兰叙述他的行动，翎霜掩去心下几分满意。
‘胆大心细，倒是个不错的。可惜，胆子太大了些。’
翎霜本来就没有打算将舞仪处死，不管是她经营这么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是舞恒在沙场立下的功劳，都能保她一命。
她只是叫人将舞恒骗来主动求自己，不说旨意未下，连这计划也只有自己知道。
这个宫人猜到的和自己的想法只偏离了一些，即使对象是青鸾族地位颇高的舞仪，也敢于猜测。
但旨意这般重要的事，他在舞恒那里说出来一不曾询问过自己，二不避人，三不收尾，这是笃定自己一定会被收在自己手下了？
翎霜嗤笑出声：“明日，给他找个机会，送去相柳手下做幕僚吧。”
汀兰心下明了，这蠢货是惹到主子了。
也是，任谁原本想省力，结果还要费更多功夫扫尾，可不得生气。
送去相柳大人那，看似给了他一条出路，可最清楚主子心意的相柳大人必定会将人处理干净。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舞恒的声音。
“放他进来。”
舞恒一进殿，就跪在了翎霜面前。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有人怠慢了你？”
翎霜一手支在桌上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下方的舞恒。
当年他看自己在河水中挣扎，原来是这个感觉啊……
汀兰早已悄悄退了出去，殿中只余二人。
醒神的寒水香氤氲着，让舞恒一路上恍恍惚惚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陛下，我如何才能换得姑姑一条命。”
翎霜走下坐榻，在舞恒身前站定。
“别急，我给你看样东西。”
殿中光华闪过，舞恒面前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青鸾。
……
随着舞恒一同从殿中离开的，还有翎霜将其抬上长老之位，同时将人送去边境巡视的旨意。
将舞家的长老从手握实权的舞仪换成在舞恒，还将他调离皇城。
边境巡视，往好听了说是帝王心腹，实际上就是明晃晃表示自己不待见这个人。
微服而去，边境每一城待一月。现在正是建设的时候，各处都在全力修建城池。几乎所有人都在工地上，这去了是苦力还是巡视还真不好说。
而实际上，这样的旨意还是舞恒自己求来的。
得知翎霜就是自己幼年害了那只小青鸾，他心下震撼非常。
手里的断簪刺破了舞恒的手心，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自己心里那点隐秘的希望完全破灭，回到自己住处的舞恒低笑，声音越来越大，有些疯狂的笑声穿过门扉，引来一众宫人疑惑的目光。
‘这就是报应吗，当年毫不在意的，现在却是求而不得。’
他不能让父母离开后抚养自己长大的姑姑去死，也不能让她留下来继续伤害翎霜。
舞恒带着舞仪离开的那日，给带着百官装模作样在宫门口送行的翎霜递来一个锦盒。
“陛下，臣此一去，不知何时得归。权以此物……代臣尽忠。臣告辞。”
他是扬长而去了，翎霜却感觉身后一股冷意。
转头一看，相柳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盒子，像是要把这盒子冻住一样。
相柳心里骂骂咧咧，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小子明明就是想说‘寄托相思’。
于是，刚回到自己的宫室，翎霜就被人按在了怀里。
趁她不备，相柳将舞恒留下的锦盒夺了过去。
看到里面那支金镶玉的簪子，他目光深沉，不待翎霜看清，就将它收了起来。
在此之后，每隔几天，翎霜就能收到相柳送给自己的各样首饰，且样样精致非凡。
最初她还担心相柳是不是将他那点家底都用掉了，后来看到他生活水平并未下降才放下心。
在翎霜登基五年后，青翰觉着她可以独当一面了。留下一封信，就干脆利索地去玉山接了王母离开。
可怜翎霜的亲传大弟子稷祯，每隔几天就得带着玉山的事务跑一趟妖族，时间久了，他闭着眼都能顺畅跑个来回。
他经常这样，翎霜也有些不忍，待这边稳定后，便开始在玉山待四个月，再在妖族待四个月。
翎霜登基第十年，在大臣们催促和相柳多番试探下，翎霜定下了和他的大婚。
正和相柳商讨请帖样式时，稷祯忽然到来。
听闻小夭醒来，翎霜将手里的东西一放，就赶回了玉山。
相柳看着空荡荡的宫殿，闪身出现在涂山氏。
一直以来，自己和阿霜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这浩翎大王姬！
不就是涂山璟吗，赶紧喜结连理相亲相爱去！
在相柳和涂山璟交涉的时候，翎霜正坐在小夭床边给她号脉。
“不错，已经全好了，要不要出去试试你已经恢复的灵力？”
小夭这时还有些不可置信，直到自己手中再次聚起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