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凡人
平安婆婆走到跟前，从助理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一个大大的如同棺材一样的黑色长方体，将其立在地上。
它足有一米七八的高度，比矮小的平安婆婆还高，她苍老的手在黑色的长方体上神情地抚摸着，仿佛在抚摸爱人的纹理。
在白弦好奇的目光下，她打开了那长方体的盖板，就像打开了棺材盖一样，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而白弦的目光迅速从好奇转变为惊讶，再变为惊惧。
那里面是一个小男孩，摆出一个演唱的姿势，笑着拿着话筒，身上穿着蓝白色的偶像服装，上身是一件带着肩章和绶带的短马甲，下身是白色的短裤和黑色的腿环，腿环下是白色的丝袜，和棕色的圆头皮鞋。
但他不会动，只是摆出那样一个姿势，然后安安静静地站着。
就像一个大号的手办。
那个人白弦认识。
那是黎千涵。
平安婆婆深情地抚摸着黎千涵水嫩的脸庞，伸出舌头在他身上舔舐着，留下一道道口水的印记，但那个男孩却什么表现都没有，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样。
“这……是什么……”白弦问道。
范同大平静地说道：“人体标本。”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件事理所应当一般，甚至对白弦的反应有些疑惑。
此时，平安婆婆已经开始扒开那标本的衣服了。
但在白弦眼中，那就是一具尸体。
白弦用微微发抖的声线问道：“您不觉得这有些不道德……和恐怖吗？”
范同大不解地问：“怎么不道德了？一个散仙都不到的生物罢了，虽然有些人气，但那种东西只不过是骗骗下层的，至于恐怖就更奇怪了……生前也没到散仙，难道对我们还有威胁吗？”
白弦看着室内的另外三人，全都对此见怪不怪。
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从心底的细缝里蔓延出来的恐惧，让他的汗毛渐渐竖起。
此时，助理开口道：“婆婆，辉光娱乐那边还说，让您下次不要找当红的明星，他们会很难做的，这次是借演出之口，杀了十几亿粉丝才让狂热粉全都闭嘴的，后续的宣传和调解都花了不少钱，这样久了之后他们的基本盘会被压缩。”
平安婆婆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露出丑陋的身躯，在黎千涵的标本上蠕动，像一只棕色的大虫子，喃喃自语：“嘿嘿……年轻的身体……短裤小男孩……”
白弦转身，冲出了房间。
他感受到了恐怖的窒息感和不真实感，宛如溺水般的难以呼吸。
范同大追了出来，连忙问道：“祖师，您怎么了？”
白弦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波动，问道：“杀人、炼尸、制成标本，这种事情你真的觉得很正常吗？”
范同大沉吟片刻道：“这得看是什么人，这种散仙都不到的，流水线生产的东西，本来就不能和我们相提并论啊。”
“那集虚书院的弟子呢？他们也没到散仙。”
“那不一样，他们是天才，是被精心培育的人，有着很高的天赋，出生就是被用于修仙的，和那种用于明星的产品是不一样的。”
“产品……你认为人是产品？”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人是信息的生产者和消费者的总和】，这是信息人类学最基本的定义，人本就是一种产品，用于生产信息、消费信息，使信息流通并具有价值。”
“但是区别在于，用于修仙和战斗的我们有着更高的地位和阶层，而那些生来就被用于娱乐的产品，最好的归宿就是被制成玩具。”
“您或许不知道……被制成标本玩具，是他自愿的，每一个这种娱乐产品人生的最高价值就是被当成我们的玩具，这是在生产之初就被刻入基因里的钢印。”
范同大理所当然的一番言论，让白弦陷入了更深的震撼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修仙界上层的三观。
但带给他的影响是空前绝后的。
“那你当初和我说的时候，说‘高阶修仙者高高在上，肆意玩弄众生’，伱是什么意思？”
范同大自然地道：“是啊，我认为底层修仙者不应该过得这么差，被上层永无止境地压榨，但这和凡人没关系。”
白弦问道：“也就是说，您和我说的一切话题中，是不包含凡人的，您不认为那是和我们一样的物种？”
“正是如此。”范同大道，然后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您从很久以前来，可能观念上和我们有些差别，多待一段时间就好了，当您一抬手就毁灭数十亿人时，就不会在意那些产品的想法了。”
白弦笑着，眼角流出泪水：“所以您当时认可的人人平等，人人幸福，也不包含凡人。”
范同大叹了口气：“祖师啊，时代变了，您不能抱着那套老古板的思维，就像您的那个时代里，人们说起什么什么主义，难道要让鸡鸭也共产吗？”
白弦沉默不语。
他彻底搞清楚了范同大，或者说这个时代高层修仙者的三观。
他们认为，只有强大的修仙者和未来会强大的修仙者才和自己是一个物种，至于那些被用于其他领域的人，是一个比他们低等的物种，类似于鸡鸭或者猫狗。
有些人把他们当做猫狗一样的宠物，有些人把他们当成鸡鸭一样的食物。
当然，就算把他们当成猫狗，也会有吃狗肉的存在。
对同类，他们有部分道德，比如范同大的尊师重道。
但对底层而言，他们用的是对鸡鸭的道德。
范同大感到了白弦的悲伤，试探着问：“您还好吗？”
白弦笑着道：“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他的眼中却饱含悲伤。
他突然意识到，安文朔那种只把底层当成贱民，不当做鸡鸭的态度，竟然是一种难得的高尚。
“对修仙者而言，凡人是什么？”
他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是粮食，是宠物，是信息的生产者和消费者，是金融运转的螺丝钉，是社会和工业生产的零件，是尘埃。
在这个角度上，散仙以下的凡人竟然真的是一种难得的完美产品——他们好吃，好用，好玩，有智能，是机器+粮食的结合体，就像一种可以玩也可以吃的AI，平时帮你工作，无聊的时候当成晚餐，还可以当成玩具。
他们早已不再是一个物种了。
而且哪怕是散仙及以上的仙人，在真君天尊眼里，也不过是普通的贱民。
当个体的实力被拉到如此巨大的跨度时，随之而来的，是阶级甚至物种的分化。
“您还要上学吗？”范同大在一旁问道。
“上！”白弦冷漠地道。
他看着屋内的平安婆婆，看着天空。
穿越现实的壁垒，他似乎隐隐能感受到大道的哀鸣。
天劫劈死了无数天尊，却劈不死人心的暗面。
当修仙者建立起金字塔，人类的恶念在亚空间中沸腾，食物的灵魂被永恒的囚笼禁锢。
当修仙者翻手灭世，当修仙者能随意生产人类，随意操控思想时。
那些弱小的存在，又是什么？
食物？玩具？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