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一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心中的念头也愈发通达。
“好一句论心不论迹。”
“呵呵。”
“大师，我且问你。”
常一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就连颓废坐在地上的万乾坤也再次抬起头。
“大师，我想请问。”
“狼吃羊，孰对孰错？”
乌龟大师面色一沉，还以为这小子能说出什么高论来，没想到这小子只是说了一个最简单诡辩。
“小友，你是想说，这狼吃羊这件事情，羊和狼本身都没有过错是吧。”
”狼吃羊本身是为了活下去，但是在人类看来，狼吃羊就是过错，就是犯罪。”
”你想说的和我这善恶轮回盘根本就是不相通的道理，因为狼吃羊是自然法则，但是我等拘人魂魄以及惩罚善恶的标准是按照道德标准。所以二者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小友，你想说的是否如此？”
常一张了张嘴巴，自己一个对三，怎么这老乌龟就直接王炸了。
不过这也好，省了常一不少的事情。
看到常一不讲话了，老乌龟自认为已经说破了常一的心思。
果然年轻人在讲道理这方面还是不行。
万乾坤也摇了摇头，这场狼与羊的机锋他是听过的，但是这两者就像老乌龟所说，不可一概而论。
常一当然知道这最简单的道理，他是来讲道理的，不是来诡辩的。
“我当然知道。”常一回答道，语气一如刚才般从容自信。
眼底似乎有精光闪烁。
“我当然知道，狼吃羊是自然法则，也知道你们的行事准则是以善恶道德。”
“但是我想说的是，立场！立场！立场！”
“狼吃羊，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站的的是自我保护的立场，是物竞天择。”
“猎人杀狼，是为了保护羊群，保护自己的财产。”
“我想请问，你们维护善恶，又是站在何等立场？”
“这世界本就是如此，有善就会有恶，有好就会有坏。”
“尔等单靠自己有这勾人魂魄的手段就四处打着惩恶扬善的名义，干的却是恶行。”
“我且问你，一个人杀人如麻，是否就是尔等口中的恶人？善恶轮回盘是否就会出手惩治？“
乌龟点点头，说道：“当然，夺人性命本就是大罪，大因果，轮回盘自会出手。”
听到他这么说，常一的眼睛更加明亮，一拍大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我再问你，那杀人如麻之人，如果是某国大将，保护自己的家园不收到侵略，杀的都是烧伤抢掠之人呢？”
“那杀人如麻之人，如果杀的是侵占自己田屋，欺凌弱小之人呢？”
“那被杀的，如果是战犯，是卖国贼呢？”
乌龟听了常一的话，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痛苦。
待到细细思索之后回答道：“小友，就像你刚才所说，立场的问题，吾等只评善恶，不论因果。”
常一冷笑。
“笑话！好一个只评善恶，不论因果。”
“无善因如何结得善果，歪脖子树上如何怎么结甜枣！”
“你一句只评善恶，不论因果就是尼玛的扯淡！”
老乌龟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评善恶，不论因果这句话本身就是错误的，太片面了。
所以常一才会想到以立场切入，挑明因果，善恶终有道，但终究是人的行为，一切人的行为都是有心里活动，心里原因的。
老乌龟看着常一，眼神复杂，内心纠结。
“小友，难道吾等惩治恶人，还是错了？”
“吾等勾那人贩子，多少孩子免于分离之苦，拘那凶灵，多少生命活了下来。”
“惩恶扬善，吾等还错了不成？”
他急了，他急了，这老乌龟明显急了。
看到对方跳入自己的节奏，常一反而不急了。
“笑话，因果大道，善恶大念，你一句只评善恶，不论因果就能概括了？”
“尔等无措，那我问你，被你勾魂之人，他们的孩子生无所养，他们的父母老无所依。”
“你觉得你们对吗？”
“以腌泽手段，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做的却是阴晦肮脏之事。”
“尔等，对了？”
这里就是常一想到的制胜之道也是问题的关键，就是立场。
世界是辩证的，你在路边踹了狗一脚，狗觉得你错了，但是路边被狗吓到的孩子却以你为偶像。
这就是立场的不同。
而这善恶轮回盘，手段暂且不论，但就是这最简单的以高于一切的立场来评价善恶，这就是错！
善恶终有分，但是因果却是被他们避而不谈的问题。
老乌龟怔怔的听着常一的话，眼神迷离且发散。
常一看到对方的反应，知道自己的话他无法反驳，这时候，他准备再给这老东西一击王炸。
上善伐谋，攻心！
“老鬼！我再问你！”
没错，喊得是老鬼。
“你口口声声说以道德为标准，站在制高点居高临下。”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
“人辱我妻儿，我欲杀之家人，报复亲里，此为心。”
“人辱我妻儿，我杀之，此为迹！”
“然我只是一时兴起，虽有杀念，却有所学大义，圣人教诲约束己身，终放弃。”
“在你这里，我动了杀念，岂不是要被你直接勾魂！收着无尽之苦？！”
常一越说越起劲，就连刚才被老乌龟三问问的自我怀疑的万乾坤也恢复过来。
“你一句论心不论迹，好大的胆子！圣人尚言夏虫不可语冰，到你这里岂不是要把所有不对的夏虫尽皆斩杀而后快？”
“最后一点！”
“天威煌煌，真龙坐堂，你这死人的东西，凭什么轮到你来用这私刑？”
老乌龟已经被常一机关枪般的攻击问的精神几乎崩溃。
他再也没有之前的气定神闲，老神在在。
痛苦的瘫坐在蒲团之上，双眼紧闭，嘴唇微微颤抖。
原本就满是皱纹的龟脸上，更是皱成一团。
万乾坤眼神越来越明亮，最后看常一的目光中居然出现一丝敬佩与羡慕。这么牛逼的话，为什么不是我说出来的，却是一个小辈。
老万纵横江湖一辈子，每次都是说不过开干，他也想指着敌人鼻子一顿骂，然后再抽刀把人打服！
他自己是被老乌龟绕进去了，善念审判恶念，看似无懈可击的逻辑。
但是却忽略的最重要的一环，立场，说大一点就是因果。
好心可以办坏事，坏心也可能做成好事情。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看来本身就是不同的。
老乌龟站在自认为的制高点，自然看不到这个问题。
就像硬币的正面看反面，而人在高处却可以看到正反面。
夏虫不可与冰，说的是圣人弟子，遇到一个浑身绿色之人，一定说一年只有几个月，只有三个季节。这正常人都知道是错的。
但是圣人却说浑身绿色之人是虫子成人形，生命周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如何能见到冬天？
这就是夏虫不可语冰。
如果按照老龟的逻辑，说一年只有三个季节的人就是错的，要被惩罚，但是却忽略了身份和立场。
常一的话不可谓不毒，你和我谈善恶，我和你谈因果。
你和我谈心迹，我和你谈立场。
“钟天师，你这一脉出了个了不得的人。”
万乾坤暗暗赞叹，甚至已经有些八卦之心燃起，如此人才如果真的和钟家那些抱着宗亲之别，门第之分的老东西见面，会是怎么样一副场面。
可惜，他看到不到了。
万乾坤站起身，只是这次已经是胸有成竹，眼神明亮，气势也再次恢复，甚至比来时更高几分。
“老和尚！我问你！”
“服是不服！”
常一：大哥，我把人问的哑口无言，你来问服不服干啥，我自己没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