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也要吃饭。”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那眼神清澈的跟刚上小学的孩子没啥区别，“朋友，你的生活太空洞了，如果你只关心分寸之间的东西，那你演奏的只能是分寸之间的音乐。”
“我倒确实很少出门。”
“让我怎么说，以你的技术，本来可以成为世界二流，现在却只能混区域名气，说来也是公平的。”
“世界二流……”柳鸣泽缓缓低下头。
“喂，你已经很强了，对我们这些顺着门缝往里看，进不去的小蝼蚁来说，已是天花板了。”
听我这么说，他连连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完全不奢望能到达世界二流，我就是个混子，恰巧运气好，得了比赛名次，运气好，有双稍有名气的父母，运气好……”
“运气好，有那么一丢丢天赋，”我接过他的话，心里想着上苍真是公平，给了他天赋，夺了点脑子。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你为什么没有坚持走演奏的路。”
演奏的路？我脑子里瞬间闪回许多画面。
大夏天坐在琴房，没空调，为了听音准确，风扇也不开，热的一身汗，去反复练习，打磨一个不完美的小节，忘记时间的流逝。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比赛机会，明明已经表现到自己最完美的状态，依然和第一名差好大一截。
老师提供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因为巨额的费用，因为对未知的胆怯，生生放弃了，拱手让给明明不如自己却家底硬气，勇敢大方的同学，自己只能看着人家在朋友圈里晒的优秀，默默点赞。
有挣扎吗？有懊恼吗？有愤恨吗？都有，但也都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了，有人问起，只会微笑着故作轻松，说出那句，“嗨，我不是那块儿料。”
可今天不一样，问我的人，他……
“我觉得，”这么矛盾，敏感又同时带有钝感的人，此刻，我觉得他应该明白什么，看向我的眼神少有的坚定，“热爱才是唯一的解。我曾经在你身上看到过，不求结果，不问前程，只因热爱，小时候比赛的你，和那天我们公开课上的你，是一样的。”
热爱，我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是啊，热爱才是最重要的，和欲望解绑后，所求应该更自由才对，我怎么会对自己渐渐放弃了呢？
不对不对，我晃了晃脑袋，双手叉腰，抬高下巴，眯眼盯着他，“你小子给我绕进去了，现在在解决你的问题，怎么说起来我了，老子现在好着呢。”
“哦，我不想弹了，没意思，弹多少遍音符都是死的。”
“又整这一套是吧，摆烂谁不会，我现在就给你拍视频发网上去。”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你看看吧，再大的新闻，两天也就过去了，更何况，我的名声没多大，早没人关心了。”
“嘿，我发现自从你出事后，话变多了啊！怎么，没沟通障碍了？”
“只是和你。”
“你！”我转过头拿起手机给陆天打了电话，他正巧就在附近，十分钟后就到了门口，把人往他车上一丢，多一句话都没有，直接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处理完烦人精，帮老袁锁好门，大好的阳光，舒适的温度，正是散步的好时候，独自漫步在街上，难得的惬意。
我自诩是个生活节奏很慢的人，但这般无目的的逛也是很久没做过的事了。我们活着好像总要为了什么去做点什么，为了果去种下因，然后循环，乐此不疲。
小时候时间好像总是很长，一个下午，可以发呆，可以看蚂蚁搬家，可以和好朋友吃着雪糕数掉落的树叶，有无穷无尽的有趣事情可以做。
长大后仿佛慢慢就失去了这种能力，总是要快点才能赶上什么，有忙不完的工作，收拾不完的东西，有人生无数个该做的事情在等着我们，一个阶段连着一个阶段，明明已经长成了小时候羡慕的大人模样，却拥有不了被羡慕的资本。
从容的，有理想可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形象原来真的只活在小时候的想象里。
“想什么呢？”
“哎！吓我一跳。”转过头看向身后，老袁叉手站在那。
“看你在甜品店门口看半天了，怎么，打算用意念移物啊。”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离老远就喊你了，要不是怕你看着蛋糕流口水吓坏里面的小朋友，我就不管你了。”
“你才流口水，我就是想看看，”我顺手指了下橱窗里的巧克力蛋糕，“这个好不好吃。”
“好吃能看出来？走，哥买给你。”
我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油腻男。”
“我可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说出来就是给人听的。”
“说话夹枪带炮的，看来这两天被那人折磨的不轻，孩子，少点同情心，活的能自在很多。”
“是是是，袁老师，您说的是。”
“哎，对了，中心新来了个老师，回头明儿上班你小心着点。”
我接过老袁递过来的蛋糕，拎着就要往门口走。
“你这人，卸磨杀驴也太快了点，好歹等我拿了东西一起走。”
“你也买了？你不是不爱吃蛋糕吗。”
“今儿我妈生日，定了个蛋糕，这来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碰见你。”
谢过店员，我俩从店里出来，“对了，为什么让我小心新来的老师？”
“这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完，老袁骑上摩托车，就准备离开，我一把拉住他胳膊。
“不是，你也没意会啊。”
“哎，这怎么说呢，他看过你的公开课才来应聘的。”
“啊？那，哎哎，别走啊……”都不给人反应时间，这厮已一溜烟消失无踪。
说话说一半如钝刀杀人，同样是要命，死的却要凄惨百倍。
我咬牙在心里默默把老袁从头到脚诅咒了个遍，拎着蛋糕往家走，别问我为什么不坐车，但凡手机还有一点电，我都得打电话给那孙子，把刚才诅咒的话，甩他脸上。
? ?此刻窗外下着暴雨，刚刚工作完，趁着有精神，写了些东西，秋天来了，我也要回归正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