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保持着恒定的距离，匀速行驶在公路上。
徐惊鸿坐在第一辆车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忍住向后张望的冲动。
菖蒲从保温箱里取出一罐果汁递给他。
“果汁？”徐惊鸿惊讶的挑眉，没有接。
菖蒲把果汁硬塞进他手里。
徐惊鸿不情愿的接住，蹙眉看着五彩斑斓的果汁罐子，嫩黄底色上一只又胖又蠢的粉桃子冲他傻笑。
“要我帮你打开么。”菖蒲靠在椅背上，手撑着额头。
“这算是贿赂，还是赔罪。”徐惊鸿侧身问他。
“赔什么罪。”菖蒲跟不上徐惊鸿的思路。
“拆散我和她相处的机会。”徐惊鸿靠进椅背里，一上一下抛着果汁。
“第一，以后有大把时间和她相处，不差这片刻。第二，今天要爬山，留出空间给她休息。”菖蒲说完瞥了他一眼，回头去看窗外向后飞驰的风景。
“你说得我像障碍物。”徐惊鸿不高兴了。
“正视现实。她长大了，需要私人空间。”菖蒲的语气格外轻柔，力求缓和徐惊鸿的情绪。
徐惊鸿不再说话，垂眸捏着果汁出神。温热的果汁源源不断向他传递着暖意。
.
菖蒲注视着车窗外，耳朵留神着徐惊鸿的动静。
良久，徐惊鸿打开果汁罐喝了一口，甜蜜的桃子味在口腔中弥漫开。
“你发现我不对劲了。”他问空山，语气是肯定的。
“胸针上有白雾。”菖蒲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怎么可能受到白雾影响。”徐惊鸿第一个字低沉，后半句恢复了平时的语调。
菖蒲没有回答。徐惊鸿刻意抵抗，自然能不受影响。但是他猜白雾对人心的印象远不是一时半刻，而是时时刻刻，或者逐渐加强，直到受影响的人能直面深埋心底的执念。
从松井和前田身上可以得知，白雾的目的不是探知别人的秘密，只是让人不再逃避。他们完全可以自主选择诉说对象和诉说范围，比如前田隐约透漏了想法，没说出那位女性的身份。
松井对女王隐晦的感情，前田内心对幸福的追求，无论他们如何刻意遗忘，他们的心清楚记得一切。白雾破开了他们心上的封印。
现在轮到徐惊鸿了。
他猜不到徐惊鸿藏了什么。
.
“夏春没出现问题么。”徐惊鸿转动着果汁罐子，桃子香气萦绕在两个人身畔。
“我不想谈夏春。”菖蒲几乎想叹气，手用力按着车门扶手。
“你认定了我不能保持冷静。”徐惊鸿侧头盯着空山，转动果汁罐子的手停下动作。
“不提夏春好不好，他和我们没关系。”菖蒲耐下心，不想激怒目前状态下的徐惊鸿。
“我坚持想听到答案。”徐惊鸿固执的说。
“你想听到什么。”菖蒲忍不住长叹，“夏春心思向来直白，即使有些许隐瞒，必定和她有关，和她直说便是。他每天每小时每分钟和她在一起，无须在我面前露出痕迹。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不用。”徐惊鸿低下头，在心中苦笑。
他又忽略了夏春的身份，夏春不是她的普通朋友，是她选中的伴侣。她会和夏春穿一样的衣服，握着夏春的手走到他面前，会做更多其他事情。
他不想承认夏春超越了他和空山，在她心中占了最高地位。可惜，事实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愤怒。
空山问过他是否喜欢她，他否认了。时至今日，他依然坚持认为他是她哥哥。他的确对她有占有欲，兄妹间正常的那种，不想有人抢走妹妹，仅此而已。
但是新雨的话始终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新雨说他爱她入骨，为她生生抛却了徐蓁这个名字，无视徐家家主的尊严。
少用徐蓁，多用徐惊鸿，不过是他的私事，根本谈不上破坏徐家家主尊严。
他默默质问自己，到底为何愤怒。
没有答案。
.
菖蒲没去打扰徐惊鸿，留给他整理心情的时间。
从当年起，徐惊鸿和夏夏之间一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性格、相貌日渐相似。徐惊鸿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安危。具体细节，他们心照不宣的瞒着所有人，包括他。
因为这份相像，渐渐有流言说夏夏是徐惊鸿的堂妹，徐家老家主为了保持徐家血统的纯正，准备养大她和徐惊鸿成婚。
徐惊鸿的父亲不可能不知道仆妇间的传闻，却放任两人朝夕相处。徐惊鸿本人也从不反驳，导致传闻愈演愈烈，数名想嫁入徐家的姑娘对她恨之入骨。
久而久之，连他都信了这句流言，认为徐惊鸿会娶她。
然而，没等他见到她长大的样子，她突然死了，死得铭心刻骨，让他痛彻心扉。
徐惊鸿一夜之间成了冷漠心狠的徐家家主，唯独没变的是对她的执着。徐惊鸿坚信她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徐惊鸿给他重造了身体，整合濒临破碎的徐家，不惜一切的寻找她。
寻到她时，徐惊鸿脸上是久违的欣喜。紧接着，徐惊鸿发现她身边有夏春，脸上的欣喜消失。
他又以为徐惊鸿会处理掉夏春，带她回徐家。
实际上，徐惊鸿带着准备好的傀儡渡过海峡去找她，专心做她的哥哥。
世间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其底，不知何解。
.
徐惊鸿把残存的果汁一饮而尽，捏扁罐子扔进垃圾桶。
“桃子果汁味道不错，喝完心情会变好。”他抽出纸巾，仔细擦拭手指。
“同系列有芒果，西柚，草莓，柠檬，橙子，回程可以试试其他口味。”菖蒲愿意和他说任何与夏春无关的话题。
“她车上也有？”徐惊鸿问他，不意外的看到空山点头。
“你担心她想喝果酒，特意准备了果汁。果然空山是好哥哥，我太失职了。”徐惊鸿扔掉纸巾，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
“不久前我刚想过，你才是称职的哥哥。”菖蒲的视线定在前车窗上，平静的说。
“咦，每次我惹她生气的时候，你不是说我不像话。”徐惊鸿故意避开新雨，没有正常人适合当新雨哥哥。新雨不过是空山的师妹，非亲非故，不熟不用一直记着。
“你知道她会生气，非要气她？”菖蒲转头看着他。他本来以为徐惊鸿是无心的，难道徐惊鸿是故意的。
“当然知道，逗她太有意思，忍不住。”徐惊鸿理直气壮的回答。
菖蒲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