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惊鸿站在楼梯尽头听到关门的声音，算着时间再次走回二楼。房门的雕花空隙后漆黑一片，悄无声息。他胸口连绵不绝撕裂般的剧痛渐渐消退，残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痛感。
他有多少年没见过她昏迷不醒的样子了。她好似生性冷淡，鲜少有喜怒哀惧等六欲七情，但是偶一动情便会昏死过去，查不出症结，无从医治。幸好她在意的人和事不多，只发生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疼痛袭来那一刻，心中的惊讶胜过了疼痛。他根本没料到她对夏春的感情如此深，看来她和夏春的关系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
可能甩不掉夏春了。
徐惊鸿从胸中呼出一口憋了许久的闷气，不可捉摸的命运实在磨人。
堇缩在墙边一声不吭，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气急败坏的徐惊鸿，比二次炼制他时更可怕。
徐惊鸿余光瞥到堇畏缩的身影，嫌恶的移开视线。堇色厉而内荏，难堪大任，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徐惊鸿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甩袖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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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惊鸿穿过竹林，一眼看到菖蒲站在路尽头，眉间难掩忧色。
“她情况如何。”菖蒲直截了当的问。
“没事了。”徐惊鸿下意识捂住胸口，“已经不太痛了。”
菖蒲神色一松。
“我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倒在面前。”徐惊鸿苦涩的说。上一次他没能力扶，这一次他没机会扶。夏春抢走了她。
“夏春做了什么。”菖蒲追问，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问题正是夏春没做什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夏春一头雾水。”徐惊鸿的手死死按住胸口。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难以接受的事实，她不自知的对夏春用情已深。
菖蒲十分惊讶，他以为夏春惹得她动气。
“大概因为尚且年幼，太过懵懂，又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她一时……慌乱。是我疏忽了。”徐惊鸿艰难的解释了几句，“早知如此，我必不会放夏春过去找她，以至于酿成如今后果。”徐惊鸿闭上眼睛，他居然亲手把珍宝送给了夏春。
“天意。”菖蒲从夏春先他们一步遇到她，就隐隐觉得夏春占了气运上风。而且感情方面，他和徐惊鸿本就不便与她多谈。
“我可能得提前回花国去了。”徐惊鸿睁开眼睛，打起精神。
菖蒲拉着徐惊鸿向身后的小楼走去，“天晚了，先去休息。千头万绪，总要养好了精神再慢慢处理。”她昏倒，徐惊鸿不会比她好受，他们俩一损俱损。
徐惊鸿顺从的任他拉着，尽量不去想无可挽回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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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西落，堇一直站在原地，傀儡是不会累的，他心中滋生蔓延的疲惫感一定是错觉。
他眼前反复出现她倒在地上的身影。额头撞到了么，会不会淤青。从窗台上跳下来，脚腕痛不痛。夏春亲了她，她不开心？他头一次后悔没有认真了解过女子的心思。换做当年，他开口问那些缠着他的女人，她们一定会滔滔不绝的告诉他。不，她们不配知道她的事。
她到底为何昏倒。徐惊鸿又是如何知晓她昏倒的。徐惊鸿和她的关系，夏春和她的关系，他和她的关系……
堇闭上眼睛，不敢再盯着房门。徐惊鸿一定是给他装错了核心，他才会胡思乱想。傀儡不需要思考，只需要等待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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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和百合在一楼门口遇到菖蒲，三个人一起走进客厅。客厅笼罩在浓重的暮色中，菖蒲径自去开落地灯和吊灯。客厅里逐渐亮起她喜欢的温暖灯光，黑暗无影无踪。
红叶若有所思的看着菖蒲熟练的找到各处的灯盏，将其点燃。莲，兰，牡丹，灯上的图案全部是夏季花期的花卉，没有常见的梅花，云纹，方胜等等。
菖蒲四下环顾，确认没有遗漏，转身走向楼梯。红叶和百合对视了一眼，跟上菖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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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树梢上的明月，在二楼铺开一地清辉。堇静静站着，仿佛听不到脚步声。
“月下美人，醒醒。”百合伸出右手在堇眼前挥了挥。堇一脸厌烦的拨开他的手。
百合嗤笑出声，“小少爷有什么可嫌弃的。”他们是同样的命运，同样的身体。
堇不理他，向一旁退了两步。不论生前现在，他和百合从来是两条道上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里可不是小少爷家，没得给你摆谱的地方。难不成你以为名字少一个字，便是与众不同么。”百合不在意他的冷漠，继续追上去，“你也听到了她给徐惊鸿傀儡取的水果名字。她可能参考花艺，随意选了四个名字。再者三种花，一种乔木，那么与众不同的是红叶。”
“我倒觉得菖蒲是最特别的。”红叶靠在楼梯口的墙上，笑得一派天真。徐家主脉人丁稀少，空房充足，他们的居所四散在徐家主宅各处，之前并不相熟。他和百合见过几面，前阵子第一次见到堇和菖蒲。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徐惊鸿对待菖蒲的态度明显不同。刚才他是从店里过来，菖蒲只可能是从隔壁徐惊鸿那里过来，才会和他们相遇。一楼客厅菖蒲熟门熟路的找到灯盏位置，面对她时掩不住的深情，处处体现着菖蒲的特殊之处。
“为什么。”堇开口问红叶。她明明没有表现出对菖蒲的特别关注。
“她叫森夏，菖蒲代表初夏，菖蒲的花语是信任信赖。”红叶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菖蒲，狡猾的换了一个理由打发堇。他不会无偿给小少爷提供消息，他们是竞争者。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小。现在她失去记忆了，不记得我。”菖蒲简单说了两句。他们以后日日相见，瞒是瞒不住的，最多早几天知道和晚几天知道的区别。
“你自愿做傀儡的？”堇忍不住问。菖蒲认识她，必然认识徐惊鸿，他从她的朋友变成她的傀儡，太令人惊讶了。
菖蒲闭口不答。
“她的身体情况看来比我预想的更糟糕。难怪香中的奇楠格外重。”红叶屈指敲了敲楼梯扶手。徐家对外声称她身体不好，休养不见外客。徐惊鸿带他们过来，自然提前说明了实情。他以为是养病单纯是个借口，没想到她真的身体不好，甚至到了失去了记忆的地步。身体不好四个字太避重就轻了。
“是。奇楠专门带过来给她用的。”菖蒲知道红叶擅长香道，没打算瞒着他。
“啧啧，堂堂徐家大小姐，金枝玉叶流落在外，不是不找，原来是找不到。徐家徒有其表。”百合的语调里是满满的嘲讽。
“的确是找不到她，她孤身在外面吃了许多苦。”菖蒲眼中流露出一抹悲伤。曾经他恨不得将凶手挫骨扬灰为她报仇，然而他的满腔恨意失去了目标，历经时光的磋磨，最终消散殆尽。他已经知足了，哪怕她忘了他，不在花国，但是她活着，感谢上天。
菖蒲痛快承认，百合没有继续嘲讽下去。他听到她受苦，一样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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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果然和我们不一样。”红叶的感叹打破了沉默。菖蒲知道他们不了解的过去，优势巨大。
“陈年旧事而已，来日方长。况且在她看来你我是一样的。”菖蒲不想多提过去的事情。
红叶眼睛闪了闪，她暂时失去记忆，总归会想起来，无处不在的奇楠香不正是为了治好她。
“堇少爷心情如何。”百合懒得多想，又去挑拨堇的脾气。
“尚可。”堇平板的回答。
“脸色难看了些，有损少爷的倾城美貌。”百合活脱脱调戏小姑娘的恶棍口气。
“你忘记她怕你了？或者你根本不在乎。”堇上下打量着百合，露出一个清丽脱俗的浅笑。
“你管我。”百合嘴硬的顶了一句。其实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是为她而活的傀儡。
红叶站在旁边看他们俩吵嘴，菖蒲靠在墙边望着窗外出神。
明月当空。遇到森夏后的第一个夜晚，悄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