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之交

桃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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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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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夏趴在温泉池边圆润的石头上,沾了水沉甸甸的头发滑到肩膀上痒痒的,她心不在焉的把头发撩回背后,又滑落,再撩。

小春走到门口,隔着纱帘正看到她折腾头发。

森夏听到了脚步声,自顾自撩完头发,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小春盘膝坐在门外,透过纱帘望着她。以前没注意到温泉水如此白,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以前我洗澡,你从来不围观。”森夏眼睛半阖,声调和姿势一样懒洋洋的。

“池水很白,什么都看不到。”小春手肘撑在腿上支着下巴,认真的说。以前她年纪小害羞,现在她长大了吧,应该不会那么害羞了吧。他总要试着一点点靠近她,才能瓦解她的心防。

她不说话了,安静的趴在池边。

“为什么一直泡在池中?”他忍不住问,纱帘后她不甚清晰的身影远远看去一片雪白。丝丝雾气中,长发和池水几乎融成一片,唯独唇瓣是一抹娇艳的红色。

“几个月没洗澡要臭了,多泡一会洗洗干净。”她回答,可能他不满意,的确是一部分真实原因。

“我闻到一股很诱人的香气。”他在远处尚不敢确定,坐在门口后发现,香味明显是从温泉池里传出来的。仔细分辨,的确和她身上的香气有几分相似,更纯净悠长些。

“大概应该是我的吧。”她睁开眼睛,下巴压在手臂上歪头望着门外的他。在扶桑树的帮助下,她的身体大半转化成青鸾本体了,自带香气,不畏凡火,力大体轻等等。她嘴角微微抿了抿,她彻底告别普通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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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进去。”小春握着垂在地上的纱帘边缘犹豫了半天,到底直接说了出来。

“你进来好了。”森夏答应的很痛快。

小春又惊又喜,毫不迟疑的撩起纱帘走到池边,瞬间泄气,“原来裹了浴巾。”走近之后,可以清楚的看到水面下的浴巾。他准备的浴巾尺寸太大了,裹在她身上足足盖到了膝盖。

森夏不想回应他夸张的失望语气,她可不负责实现他大脑里的画面。

小春在池边坐下,视线落在她的锁骨上,几滴水珠挂在那,摇摇欲坠。她的脸转回另一侧不看他,那缕长发又一次滑落,惊起一圈涟漪,在池中漾开。

她身上多出了不少陌生感。初见时的她,内向羞涩和他印象里的小鸟十分吻合。现在的她想起了真正的身份,身上孤独无依的柔弱大多消失了。他把握不好和她相处的度,怕惹她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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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泡在池子里,困不困,累不累。”小春随便选了一个话题。他愿意做主动的一方,她生气可以哄。他不想等到她的心冷了。

“不累,不困,睡的够久了。”森夏回答,闭着眼睛趴在石头上。

“去睡觉吧。”小春看到她眉间的倦色,继续劝她。光滑圆润的石头也是硬邦邦的,趴久了不舒服。

“不去。”她生硬的说出两个字。

她眼前始终残留着临死前的漫天火影,泡在水里才能抵消身处火中的错觉。她越是急于摆脱被烧死的阴影,眼前的火焰越是阴魂不散的围在身周,不停挑衅着她的理智。她心中不断滋生着新的阴影,明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错事,为什么被活活烧死。她自出生起住在小春的树梢,不可能和谁有仇有怨。单纯好奇而已,居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命运何其不公。

她压制不住崩坏的情绪,大概短时间内,焦虑易怒会时刻伴随着她。她不强求他立刻接受这样的她,但是她做不到顶着面具,扮演一个的完美人偶。她想和他真实的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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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抱你。”小春委屈的说,坐在池边不敢靠她太近。扶桑树下,她主动从他怀里跳出来的。他怕她不想看见自己。

“以前不是直接抱的么,现在怕我吃了你不成。”森夏睁开眼睛,浅色的瞳仁中倒映着粼粼波光。

小春踢掉木屐坐进池中,抱起她放在腿上搂紧,全然不顾湿透的衣服。他快忘记抱她的感觉了,想她想到发疯。

森夏靠在他怀里,手环住他的腰。

“我采了一束紫色的野花,插在床头的花瓶里。躺椅换了适合春天的坐垫和毯子,枕头被子晒过了,床单被罩换了干净的。”小春一样一样讲着他做完的小事情,轻轻捏着她的耳廓和耳垂。

森夏被他的小动作弄的浑身痒痒,抬头抗议,正好对上他守株待兔的眼睛。

小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不管她变了没变,依然是他心尖上的珍宝。她肯定胡思乱想了他不喜欢她之类的。

森夏愣了几秒。茧中看似呆了几个月,实际上完整的回溯了一遍脑海中的记忆,也就是说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很想你。

“想我就不要偷偷跑掉,而且你跑不掉的。”他满心喜悦的搂着她,不忘谴责她丢下他自己回来的行为。

“谁说我跑掉了,我只是急着回来洗澡。而且我光明正大走的,哪有偷偷。”森夏羞怒的闭上眼睛,为什么脸红的总是她。多几年的记忆并没有用,治不好脸红的毛病。

小春帮她理了理弄乱的头发,不去拆穿她嘴硬的小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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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头发变白的原因。”小春对她的发色变化耿耿于怀,重要的是变白的原因。

“想知道?”森夏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坚持,“没有什么特别的内情。”换位思考,她同样会想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小事。

小春注视着她一对浅色的眼瞳,明白了盈盈脉脉,轻颦浅笑的意思。她笑起来的样子太美,他几乎要放弃追问了。

“找回记忆其实等于重新经历了一次,身在其中不知结局。我意识到再也见不到你时,是真的特别难过。当时不知道有机会活过来,第二次遇到你。我大概太着急了,没想到会影响发色。”她语无伦次的解释了两句,歉然的说,“是不是听不太懂,我讲的太乱了。”

“听得懂。”他抱紧她,头埋在她肩膀上。他逼着她解释,她还记得小心避开他害怕的字眼。他怎么可能听不懂。扶桑树说过她的记忆会很混乱,也说过她认不出他的话,可能会再次死去,因为她只会有当前的记忆。如果记忆刚好恢复到临死前,没能走到重逢这个时间点,她真的会死去吧。幸好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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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沉默的抱着森夏,他在后悔问出刚才的问题。

“去睡觉吧。”森夏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声,如坐针毡。她的解释好像惹得他很伤心,之前不想多说,正是不希望他这样。

“我陪你多泡一会。”小春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异样。他隐约猜到了她泡在池中,不愿意说话的缘由——找回来的记忆绝不是美好幸福的。她一直闭着眼睛,是不想他发现情绪不对吧。他太笨,没有觉察到她的难过。

“和你说完话好多了,真的。不用一直泡着了。”森夏觉得他不喜欢热水,不想拖累他泡温泉。

“是和我亲完好多了,对不对。”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逗她开心。

“对啊。陪我睡一觉,说不定会好的更多。”她挑起他的下巴,用调戏小美人的口气说。

“我去找睡衣,你好了喊我。”他亲了亲她,抱着她走回岸上。顾不上自己的湿衣服,急匆匆去找她的睡衣。

森夏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小春是世间最温柔体贴的男子,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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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躺在床上,森夏抱着他的手臂睡着了。虽然她说不要睡觉,躺在床上不出几秒就睡熟了。他挥手放下床边的布帘,翻身搂着她。她的体温隔着轻薄的睡裙,源源不断传递到他身上。

屋脊上长长的一排短线记录着他们分开的日子,终于他又抱到她了。

“我没看出你心情不好,追着你问原因。我是不是太笨了。”他的下巴放在她头顶,轻声说。

“不要嫌我笨,我会好好学会……”他被喉中的酸意哽住。在他不知道的时光中,她甚至失去了生命。她经历了多少痛苦,她害怕过多少次,她在火光中绝望的挣扎了多久,没有人救她。

“我会保护好你,找到伤害你的人。”他搂紧她。

森夏靠在他胸前,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渗入鬓边。

惟愿此后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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