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路下行，林初跟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谈知义在镜中瞄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她，以为是宿醉带来的后遗症。
“头痛？”他打破长久的寂静，主动开口。
林初抬眸，与他在镜中对视了一秒，摇摇头，立马别开眼，继续低头看脚尖。
又变回了这副死样子，心里有什么事从不肯多说半句，相对而言，还不如醉酒后来得讨人欢心。
谈知义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醉酒后的疯样，问她：“你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林初摇头，一定不会发生好事就对了。
谈知义让她想想。
一直上了他的车，仍死活想不起来。
林初设想了两种可能，要么对着他发酒疯，要么吐了他一身污秽。
如果是，第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比较高。
林初相信，自己要真吐他一身，不能够还舒舒服服坐在他车里，吃着他给准备的三明治和蜂蜜柠檬茶。
这回出门晚了，路上遇到了早高峰，一段必经的高架路段堵得寸步难行，谈知义打开了车载音响，林初则在艰难啃着三明治。
确实有点难以下咽，不是说口味难吃，相反，口味相当好，绝对比出自她手的三明治要上几个档次。
主要是，她一路都坐立不安，揣测她昨晚到底对谈知义做了什么过分的举止。
她不问，开车的人偏偏也不说，就这么吊着她，不给个痛快。
林初看这段路没个半小时不会有什么进展，车厢内死气沉沉，就连音乐当背景都不管用了。
林初默念了一遍，逃避可耻但有用。
时间静止一般过了几分钟，林初吸了一口茶，终于按耐不住内心愈发膨胀的焦虑，准备给自己酿下的苦果善后。
“所以，我昨晚怎么了？”问时，小心翼翼，澄澈的眼神无辜地望向谈知义，他如她所愿，很快回视她。
同样一张脸，差别就那么大。
谈知义想起昨晚的林初，又是一阵唏嘘。
他降下一点车窗，忍不住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烟圈吐向窗外，又吸了一口吐出后，他直接将燃着的烟头朝外扔去。
他重新回视林初，看到她因急切而从眼底渐渐升腾的惶恐。
看她原地干着急，他愈发不急了，慢条斯理的，就是故意晾着她。
来回传递过几个眼神，他忽然不想吓唬她了，眼里忽然浸润了点儿笑意，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不太乖而已。”
林初不信：“真的？”
他横了她一眼，显然是假的。
林初这下更心急火燎了，快刀斩乱麻不好么。
或许是她小人之心，但谈知义对昨晚的事确实翻篇了，也没想着秋后算账，对他来说，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就连叮嘱她以后不要喝酒的话都没有一句。
他没拿她当侄女，一天都没有过。
约束小辈这种事，他犯不着搁她身上瞎操心。
甚至他存了心不愿对林初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就怕爹味重了，自己都分不清这段关系的主次。
旋即，用很平常的语气问她：“有护照吗？”
林初说没有。
谈知义要她的身份信息，说让助理给她去办个加急的。
林初不解，她暂时没有出国的打算，也没有陪他出国的空闲。
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呢，谈知义先她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国庆期间有空吗？我要飞趟阿布扎比，你陪我一起去，顺便带你玩两天。”
又是陪。
林初想不通，谈公事之余能让他多寂寞。
她没心情游山玩水，可平白无故说不去总像是在闹别扭，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婉转地找了个理由：“我恐怕去不了，国庆我要回趟家里。”
谈知义没料到她不假思索就拒绝了，听语气，说回家不像是临时起意糊弄他的说辞。
但，谁知道呢。
经历过昨晚的强烈反差，小白兔心里打的小九九，可远没表面来得那么简单。
谈知义心下道，可长点心吧，被她骗都不止一两次了，他还特么搁这儿老神在在的。
“回家有事要处理？”
倒也没什么重要事，不过这个想法是提早就定下的，毕竟回家也不远，坐个长途车，七八个小时也就到了。
一是想回家打扫一下屋子，二是看看街坊邻居。
还有就是，她上次暑假回家买了几盆多肉养在阳台，这次想把它们搬到宿舍。
这些日子，全靠发小帮忙养着，但男人到底粗心，总感觉让他帮忙照顾着的日子风雨飘摇。
就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刻意罗列个一二三条出来说给谈知义听，才更像是推辞。
林初只嗯了一声，没具体提处理什么事。
谈知义退了一步，像是深思熟虑过后开的口：“你要处理几天够了？有决定好是哪几天没空吗？我这边……可以根据你的时间来调节，倒不是大问题。”
涉及高达几十亿美元交易的生意，他说不是大问题。
这在林初意料之外，他在迁就她。
可是，为了什么呢。
仅仅是陪同而已？
林初不觉得她有什么必须要陪同前往的理由，她在谈知义身边，不都从来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么。
她甚至记得，在她对他抱有一腔热忱的那些日子，他只是跟好友若无其事这般描述她的存在——
“结婚？你没事吧？”
这两个简短的问句，甚至最后那声鼻尖发出的冷哼，无疑是对林初在谈知义心里的定义，给出来最好的诠释。
那声尖锐的鼻音轻哼，一度成了林初的恶梦，拼命蚕食她对恋爱的幻想。
时至今日，想起这个她还心有余悸，原来恋爱终究是一场幻觉罢了。
更可悲，也或许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林初良久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回忆，以至于，谈知义的目光从后视镜掠过她的脸庞，留意到她眼里一闪即逝的忧伤和绝望。
他猜，大概她这次回家处理的事情与父亲有关，一提起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谈知义没再问下去，只说：“那，去不去看你吧。先办了护照再说，万一能用上。”
前方的车流慢慢动了起来。
到学校非但没有迟点，反而提早到了一刻钟。
谈知义见林初兴致缺缺，找了个方式逗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将车熄火，一脸认真道：“我送你下去吧。”
果然，他的逗法直接有效，林初彻底慌了：“别……别！”
谈知义明知故问：“紧张什么，我能吃了你？”
“不是。”
但比吃了她更要命的是，他若执意要送她，她就又能跟那位传说中的谈老师闹一次师生恋了。
这……
可太频繁了点儿吧？
而且，这是能跟谈知义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