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陌生人异样的目光，对陌生人突然的关心难以接受，是不是因为打心眼里，我觉得容时这个样子丢人？
容时走到四楼半的位置，在平地歇了一会儿。他背对着我，斜靠着墙，眼睛看向窗外。
我知道，他在等我。
可我突然觉得腿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容时为了我，可以坚持爬上五楼，可以做自己做起来很费力的事情，可以把自己的缺陷在陌生人面前展现。可我呢?
那一刻，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见我久久没有下去，容时抬头看我一眼，随即拄着手杖继续下楼。他下楼的时候不能分心，他必须看清楚每一级台阶的位置，确保自己的每一脚都有“脚踏实地”。
可他这次分心了，他每下一级台阶，就抬头看我一眼。他皱着眉，步子迈得很不稳，好几次都快要摔倒，还好及时撑住了楼梯扶手。
我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远远地望着他。容时现在走路的样子，就如同一只企鹅摇摇晃晃，还是一只脚踩着冰块，小心翼翼生怕滑倒的企鹅，真的不好看。
可他是容时啊！是我爱的人啊！我怎么可以嫌弃他？
我赶紧跑下楼，跑到容时的身边。容时没有理我，依旧往前走。
我就在后面默默跟着他。
一直下到一楼，容时没有再停过一次。出了楼门，容时没有往停车的地方去，而是就近坐在了楼前的花坛边。
我也挨着他坐下。
“展诗，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容时的语气很冷淡。
我侧身环抱住容时，我能感受到他在我怀里轻微地抖动。
之前是他不愿和我在一起，而现在，问题都在我身上。
“我不改主意。”
“可你的行动让我感受到了动摇。展诗，我不再是健康的了，我会一天比一天差，你真的能接受吗？”
我真的能接受吗？
容时挣脱了我的怀抱，站了起来，“展诗，”他的语气有些哽咽了，“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同意。”
容时自己上了我们的车，不过这次，他没坐副驾驶，而是坐在了后排。
我也上了车。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我还是按照刚才说的，一路把车开到了容时之前住的公寓楼下。车停好后，容时自己下了车，连手杖都没拿，就自己往单元楼门口走去。
我从车上拿了手杖，走在后面跟着他。
一直走到电梯门口，容时对我说：“展诗，你现在离开，我不怪你。”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并没有看我。他右手扶着墙，左手虚虚地握成拳。我能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往前走了一步，我想抱抱他。
他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我伤他太深了。我口口声声说爱他，说要陪伴他，可关键时刻，是我在掉链子。
电梯门开了，容时转身进入电梯。
我跟着他进去。
电梯里空间狭小，又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终于鼓足勇气，拥他入怀。
“对不起。”
容时也在我的怀里泣不成声。
“展诗，你没错，是我……”
我吻上了他的唇。我知道的，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一个不完美的他。还害他这么伤心。
电梯很快到了13楼。我和容时牵着手走出电梯，来到1306的门口。
容时输密码开门，我看到密码的数字，就是我的生日。我心里更加难受。
我让容时坐在沙发上，我来帮他打包衣服之类的东西。
容时的情绪还是很低沉，他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有讲话。我想安慰他，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收拾。
容时留在公寓的东西不多，我很快就打包好了。
准备走之前，我去上了趟卫生间。
前段时间住院来这里吃火锅，我待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上过卫生间。
而这次，卫生间的样子让我惊呆了。
之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卫生间墙壁上什么都没有，而现在，墙上到处都是扶手，连马桶旁边，也安上了扶手。还有浴室的墙上，也装了一个可折叠的凳子。洗手的时候我才发现，连洗手台都变矮了，下面的柜子也拆掉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羞愧。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在他刚刚得知自己生病的时候，我不知道，没有陪伴他；在他告诉我生病的事实要跟我分开的时候，我只是嘴上叫嚣着不想离婚；在他独自承担着身体变差这件事的时候，我打着关心他的幌子远远看着他；甚至到现在重新在一起，我还因为心里的别扭让他难受……
我真他妈不是人。
我在卫生间哭出了声，容时听到后过来找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了抱我。
他的手摸着我的头发，“小展诗，别哭。”
我哭得更凶了，“老公，你一个人的时候受了多少苦啊！”
“哪有，很方便的。”说着，容时开始给我介绍他在卫生间做的这些改动。
“你也知道，我现在一个人行动多有不便，就让小赵小泽他们找人帮我改造了这个卫生间。为此，我还……”容时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我擦干眼泪看着他，“你居然有事瞒着我？”
“嗯……我要改造卫生间，加装扶手，房东不同意，所以……所以我就……把这间公寓买下来了。”容时的眼神开始躲闪。
我松了口气，不是他有事就行。
但是，他说了什么？他已经买下了这间公寓？
那我还来收拾什么东西？反正都是自家地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