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扛了三天，曹寻巧终究还是没有扛过去。
凌晨五点多，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就在黎洪哲松了一口气，感觉又熬过去一夜的时候，医生送来了死亡通知书。
黎洪哲哆哆嗦嗦接到手里，眼前一片漆黑。
柴曼娜赶紧扶住他：“大夫，我们现在可以把人带出来？”
“先联系殡仪馆，再找两个人抬出来。”医生虽然见惯了生死，可他的心情明显也不好：“节哀顺变。”
医生进去了。
黎洪哲死死攥着手上的死亡通知书，额头冒着青筋，一双眼睛盯着ICU的大门，整个人都在颤抖。
柴曼娜安慰他：“好歹妈没有受罪，睡着就走了。”
黎洪哲根本听不见她说话，只是盯着ICU大门。
柴曼娜叹了口气，偏头招呼茶海：“过来帮忙。”
茶海忐忑不安地走到旁边：“我能干什么？”
“扶着他坐下，我出去买寿衣，一会儿得给穿上，你再帮忙抬出来。”
茶海一听还要抬，头皮都要炸了。
柴曼娜顾不上那么多，硬是把黎洪哲按在椅子上，匆匆下楼去办事。
毕竟，她在三个人里面，算是经验丰富的。
实话实说，当年老柴去世的时候，她比黎洪哲现在的表现可好多了。
当时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她心里明明白白，冷静地不像个活人。
没办法，陈竹月晕过去好几次，腿软的站都站不住。
她必须成为陈竹月的依靠。
医院旁边就有寿衣店，24小时营业。
柴曼娜进去快速选了一套，又在店主的推荐下买了一些东西，匆匆返回医院。
黎洪哲已经缓过劲了，看见她回来伸手：“给我，已经联系殡仪馆了，半个小时就到。”
“我跟你一起，妈生前一直爱漂亮，我给她收拾收拾。”
“谢谢。”
两人按了门铃，进去之后换了拖鞋，又穿了无菌服，才在护士的带领下走进病房。
曹寻巧安静地躺着，身上的设备都撤掉了，可体温还没消散。
隔壁床躺着一位大爷，头发已经全白了，身上插满了管子，眼睛紧紧闭着，也不知道已经躺了多久。
反正这几天，除了他们几个，和那些工友之外，再没有见过别的家属。
柴曼娜从包里拿出湿巾，仔仔细细帮曹寻巧擦了手脸，在黎洪哲的帮助下给她换了寿衣，最后又给她重新整理了头发。
她肯定是抬不动的，出去换了茶海进来。
茶海头一次干这种事，紧张地全身僵硬，还得硬着头皮上。
黎洪哲知道他为难：“我抬上半身，你抬腿。”
茶海抬起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死沉死沉。
明明曹寻巧看着不胖。
等两人把曹寻巧抬出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到了。
黎洪哲坐殡仪馆的车先走了。
茶海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种感觉始终还萦绕在上面。
柴曼娜从他裤兜里掏了车钥匙：“我开车，你坐着吧。”
“老婆，我...我...”
“能理解，我第一次比你强不了多少。”
处理完殡仪馆的事情，黎洪哲才回家告诉了刘良才。
柴曼娜不放心，也跟着上去了。
刘良才整个人都呆滞了，片刻之后，他怒吼着摔了曹寻巧最爱的翡翠白菜，瘫坐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柴曼娜看着地上白绿相间的碎片，也不好劝什么。
刘良才和曹寻巧的感情，在他们那个年代，属于人人喊打的类型。
可是两人相互扶持走了二十多年，吵归吵，闹归闹，感情还是不错的。
突然失去了其中一个，这种锥心之痛旁人没办法感同身受。
黎洪哲拿出手机：“我给珊珊打电话让她回来。”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的曹珊珊还傻乎乎地问：“哥，你能想起我，不容易呀。”
“妈死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曹珊珊的惊叫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前几天我还跟妈打电话，她好好的。”
“妈真的死了，你回来吧。”
黎洪哲不等她再有反应，直接挂断了。
很快柴曼娜的手机响了，没有意外，曹珊珊打来的。
柴曼娜拿着手机去了曹珊珊的卧室，关上门接通：“珊珊，我这会儿就在咱家，妈真的走了，已经送到殡仪馆去了。”
“不可能！妈好好的，怎么人就没了。”
“珊珊，你冷静点儿听我说。妈前几天打麻将，突然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检查是脑溢血，做了手术，在ICU待了好几天，没救回来。”
曹珊珊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
柴曼娜知道她需要时间，只能告诉她：“尽快赶回来吧，我和你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
曹珊珊听着手机里的挂断声，脑子里乱成了浆糊。
她跟曹寻巧之间的关系，远比一般母女复杂。
小的时候，她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妈妈疼，有漂亮裙子穿。
而她住在姥爷家，永远穿亲戚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后来终于可以回父母家，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温暖和关爱。
妈妈整天在外面，大多数时候连饭都懒得做。
爸爸虽然有心对她好，可也不敢违抗妈妈的命令。
只有哥哥安慰她：“妈就是这样，对我也不好。”
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曹珊珊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讨好妈妈。
因为只有在妈妈被哄高兴的时候，才能对她稍微好一些。
再后来，她终于知道了妈妈不爱她的原因，她不是亲生的。
以前的种种都能解释通了。
可知道归知道，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她还是想把曹寻巧当亲妈来看待。
毕竟她压根也没见过自己的亲妈。
现在曹寻巧死了。
哪怕对她并不是太好，可有个妈在，总比没有强的多。
曹珊珊心里那股复杂的感情，瞬间积累到了顶点。
她坐在床角，抵着墙壁，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
跟她一起合租的刘璃，正在卫生间里洗漱准备去上班，听见动静过来敲门：“珊珊？你怎么了？”
“我没有妈了！”
曹珊珊哭的太厉害，刘璃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你丢东西了？没什么了？”
“我没有妈了，我以后没有妈了。”
这下刘璃终于听明白了，慌忙推开门：“阿姨怎么了？”
“我妈死了。”
刘璃走过去抱着她安慰了一阵子，当机立断给两人请了假，又买了机票，尽快赶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