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看着春福去了金家铺子才往回走,撸起袖子,薄唇扬起,想着在阴凉处靠靠正好忙,刚走过去只见本该在赏花会上的周敬平躺在地上,胳膊挡在头顶,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季成在他旁边坐下来,问道:“瞧你这副样子,是又受气了?你乐意我也不拦着你,你自己得拿捏着分寸,要是不成,早点抽身也好。”
周敬坚毅的脸部轮廓绷紧,他坐起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明白。这次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她答应等我从苍梧山回来,她愿意和我成亲。”
季成推了他一把,笑道:“那你垮着张脸给谁看?该不会是乐傻了吧?”
“我……我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明明是好事可是乐不起来。算了,不想这些了。我昨儿帮刘员外抓住两个贼,他赏了我两颗银瓜子,明儿我请哥吃好的。”周敬垂着头,强打着精神说。
季成摆摆手:“我又不是那嘴馋的,你还是留着娶媳妇用吧。春福……你嫂子她做得吃食就够我惦记一辈子了。”
周敬抬眼看着他笑:“说起来哥才是最有福气的,嫂子贤惠温婉,连脑瓜子都这么好使。你上辈子该是做了许多好事,老天才给你这么个好娘子。”
周敬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季成咧嘴笑了笑:“或许真是这样,没想到老天给我送了个宝来,这辈子有她就知足了。”
“我若是像哥这么容易知足,就不会妄想什么和自己有云泥之别的大家小姐。可惜骨子里的这点气逼着我,我早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成啊,我等着你有出息。人啊,还是一步一步走踏实了,往后的路才能更稳当,你可别心浮气躁。得了,该干活了,老板说下个月就要看这屋子成型,现在不快着些到时候得留下来赶工,怕是连家都回不去了。我可不像你随便找个地儿就能睡,家里的事不能全给春福担着。”
周敬跟着他站起来,听到最后一句,调笑道:“哥心疼嫂子的话儿就别说了成不?我听着心里嫉妒。”
季成爽朗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过日子可不就这么回事,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去,又不能常放在心上,不然往后乌漆墨黑的路还怎么走下去?
春福坐在金家铺子不显眼的角落里想着家里的事儿,这两天还得去山上看看有什么果子能摘,天儿越发热,很多东西都存放不住,要是能想办法将这些东西保存下来,等到了冬天,这种味道越发珍贵,必然能卖高价钱。
金柳儿心里也记挂着开铺子的事,很多东西都得准备起来,实在没心思和各家小姐坐着闲聊,见看见春福顿时一喜,坐在她身边说道:“先缓着两天,等铺子收拾妥帖了,我让人将你用的东西给你送过去。你当真不考虑住在镇上?省得你和你家相公来回奔波。”
春福浅笑着拒绝:“家里还有很多事丢不下,而且来了镇上才真叫不方便。也不劳烦小姐差人给我送了,每天让季成带回来就成。有件事我想和小姐说,这些糕点我不打算多做,小姐也知道,人若是吃多了某样东西就会厌烦这个味道,咱不能让上门的客人一口气就给吃烦了。少做些吊着客人的胃口,让他时时刻刻想着咱们的买卖才好做。而且天也越发热了,这些东西不易保存,若是坏了吃坏人的肚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金柳儿听罢点了点头:“你倒是个心细的,我听你的就成。你那个果子粥可记得多送些过来,便是不卖拿来给我家里人消暑解馋也是好的。”
春福应下来,想着这好日子总算是开了头,那些需要花钱的东西不必自己垫补已经让她松了口气,其他都是靠力气的活,自己还年轻这点累算什么。等到月末了除去本钱,剩下的都是净赚。她想着那些东西让季成装在背篓里也不容易被别人看见,倒不是怕村里人知道自己做买卖,而是不想那些麻烦事找上门。若是嫂子见她赚钱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她不想看着自己安静过日子的小院子被人打扰。有些事,人们往往不是怕,而是会烦,计较着那些没用东西的功夫,钱都不知道赚多少了。她的眼睛只看着未来的日子,不乐意被任何人打扰。
季成今儿来接她的时辰比前一次晚多了,金掌柜停了拨弄算盘的手,笑着将他拉到一边:“你这个小娘子倒是让人刮目相看,我先前多次和柳儿说过让她学着点生意上的事,她就是不听,我又没儿子,将来这个铺子还不是她的?现在倒好了,她自己开始张罗着做买卖了,往后我就是不在跟前也饿不死了。”
季成闻言咧嘴一笑:“金掌柜说的是什么话,金小姐瞧着就是个稳重机敏的人,您真是想多了。倒是季成该好好谢您,以往就得您多番照顾,此次我家娘子的事儿又是仰仗着您,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的大恩才行。”
金掌柜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些做什么,瞧她们能弄出个什么样儿吧,若是真成了,我撒进去的那些银钱也算是做了好事。”说完就笑着去后院了。
春福等季成和金掌柜说完话才上前拉着他往外走:“三伯该是等急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百吉酒楼前,三伯正蹲在那里和人说话,看见他们两个站起身笑着问:“事儿可是忙完了?”
季成这才看清和三伯蹲着说话的人是岑牛,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回道:“嗯,今儿赶工就耽搁了些,误了大伙儿真是对不住。”
三伯怒瞪他一眼:“说什么浑话,快上车吧,我听人说你帮了那家主子个大忙,如今可是他跟前的红人了,还做了个小管事?”
季成摸了摸头,失笑道:“只是帮忙看着点,哪算什么管事,三伯可别给我戴高帽,让我乐得找不着北了。”
春福发现季成变了很多,以前他更多时候不过是淡淡应一声,今儿却明显话多了。这样也好,总比他一人闷声闷气的把什么事都装在心上的好。
岑牛就坐在季成旁边,自打和连生有了过节他也不方便去项城叔家帮工,只得在镇上找些零散的活儿干,昨儿因着工钱少和掌柜的吵了一架,身上挨了几下不说连拖欠的都没拿回来,倒真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季成伺候的那哥东家可是镇上出了名的大户人家,给钱痛快不说还给的多,一个月吃回肉都不成问题。他也想去,奈何人家挑得都是精干利索的大后生,像他这样的八成是去不了的。听说季成做了管事,就想着套套近乎。
“季成兄弟,工地还短人手不?要是缺的话,你看我成不成?最近活难找,去哪儿都是不缺,家里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岑牛讨好道。
季成看不上岑牛的为人,他能背地里推人伤人性命,谁能知道他一个看不过眼又使什么坏,当即摇头:“你高看我了,找人这回事哪能轮得上我,做生意的大多都是想用最少的人办最多的事儿,哪能轻易将花钱这种权放下来?对不住,我是真帮不上。”
三伯坐在前头抽了马一鞭子,接话道:“可不是?咱们这些个穷苦百姓在那有钱人的眼里算个什么东西?把人都当牲口使唤,岑牛不是我说你,你还是踏踏实实的自己找活干吧,在大伙儿面前哭什么穷?当我们不知道你的钱全都送到红楼姑娘那里了?人跟前充大爷,怎么这会儿怂了?”
三伯是村里有威信的人,没人敢和他吵,岑牛一张脸变了变,干笑着不好说话了。他这会儿也正愁着回去怎么和家里交待,菊花那个臭婆娘少不了又是一顿闹的,要不是顾着家里还有老母亲在,他真是半点都没回去的心思。
一天的劳累困乏和饥饿让人们没有了闲谈的力气,颠簸的路上将人们摇晃地昏昏欲睡,除了一阵鸟鸣声响起和飞鸟擦过树枝时发出的树叶簌簌声,活着马蹄哒哒声,春福这次才发现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的声音格外好听。
在外面不过一日的功夫,只觉得回家路上的一景一物都是那么亲切,在外面飘荡的心都慢慢落回到肚子里。这是她和季成的家,最舒心自在的地方,等以后将来日子好过了,她要好好收拾一番,都按着自己喜欢的来布置。
两人下了车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春木找他们明儿过去的事儿,春福有些愁,看着季成开锁,问道:“你说明儿给他们送什么东西?不能好也不能差,真是愁人,咱们家这会儿可没什么闲钱往出拿。”
季成看她两条眉皱在一起,粉嫩的小嘴微撅,顿时心神一荡对着亲下去,让走到墙边有话找季成说的连生嫂顿时羞窘了脸,朝着身后的连生笑道:“你看看这两口子,真是……”
连生拥着妻子的肩膀往回走:“成了,下次再说吧,又不是什么急事。人家小夫妻刚成亲相互稀罕又不是什么事,季成是个不错的,懂得疼惜人,咱们就别打扰人家了。”
春福羞红了脸,轻捶了他两下,暗骂他不正经,可脸上却洋溢着笑,分明是喜欢的。
季成看着她如果子般红润的脸,笑得开怀,心都被她嗔怪可爱的样子填满:“也别愁,我明儿去山上抓条鱼去,你给做了添个菜送过去就是了。张桐好歹也是你的侄子,再不喜也得顺下面子。明儿我抓两条,咱们自己家留一条。”
春福想了想:“也成,按你说的来就是。”将东西收拾好,季成去喂猪了,她去菜地里摘了些青菜,今儿不成了来不及好好做饭,等明儿她再给季成做好的。
两人吃完饭坐在合欢树下,季成从井里提上水来倒进木盆里,一边冲洗一边说:“要不明儿我再买点猪肉回来,这也算是咱们家里的喜事,该是好好吃一顿。”
春福瞪了他一眼:“急什么,等赚了钱再说。我明儿也想去山上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好东西。”
季成笑了声将碗放回柜子里,又倒了热水给春福擦洗身子,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早已习惯了彼此亲昵,只是让春福没想到的是,他开始动手脱她的鞋,惊了一下,往回抽,嘟囔道:“你做什么?”
他拉着她白皙小巧的足不放,低声道:“别动,趁水还热着泡泡脚,今儿累了一天也好消消乏。”
春福看他按着自己的脚放入水中,水波滑过脚面,他认真地揉搓着她的脚底,逗得她笑得直抽气。她又怕自己声音大了扰了别人,实在忍住伏在他肩头,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一张小脸因为笑得太欢而粉扑扑地,软媚动人的声音勾着他的心:“在欺负我可别怪我下狠口咬你。”
她知道他身上应该更困乏,她想抽身出来,可是他却不放,非得一下一下用干净布子给她擦干净,连地都没让她挨着,将她抱回了屋里。
只见他一张好看的脸上透出隐忍,双眼黑亮火焰在里面跳动,春福顿时明白过来,她有几分羞涩和尴尬,如果她主动帮他,他会不会看轻她?觉得她不知廉耻?倒不是她不信季成,而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能主动去撩拨的男人的女人不是红楼里的姑娘就是大户人家的姨太太,没有人敢去做这些有失礼数的事情,季成保不齐是个大木头呢?她如今也只敢言语上逗一逗他,真动手,心里却没了底。
他眉目深深,深邃好看的轮廓紧绷,良久才动了动唇,声音暗哑:“我不知道……我……”他能说他被手上的细腻触感给勾起了火?万一吓着她,她身上又不爽利。
春福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衣袖,小声道:“你先去把门给上了锁,我想喝水,你给我端进来。”她需要借此来缓解她心里的紧张和尴尬。
季成依言出去了,很快他端了水进来,看着她小口小口像是很难下咽般,笑道:“这是怎么了?你这样子倒像是要和谁理论似的。”
春福等他上炕,半侧着身子躺下后,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季成,我……你一会儿可不许嫌弃我,不然我可真是丢脸。”
季成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脸上疑惑不已,可嘴里却还安慰着她:“不会,我怎么舍得。”
春福微微弯低了身子,慢慢靠近他,在他的错愕中覆上他凉薄的唇,以前听人说这样的男人最薄情,可她遇到的却不是,自从打算和他有所牵扯后,季成就成了她生命里的一片天,不管是富贵荣华还是穷苦她都愿意和他一起度过。
季成还未来得及多想就感觉到她柔软的手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向下滑动,所经之处,无不像燃起一片燎原之火,让他灼热难耐,他将她推开些,沉声低斥,饱含磁性的嗓子里欲望像是一朵独特的花,让人一下便注意道:“你疯了?”
春福来了气,紧紧压着他不让他动弹,轻佻的像个浪荡公子:“你别想瞒我,方才,是不是动了心思?季成,别忍着,伤了身子怎么好,我疼你就是。”
季成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全因为她的这句话再度烧起来,她的手未停,一直向下,直到触碰到那一团灼热……
他小心的挣扎在她的压制和诚意对待下消失不见,他喉头一紧,难耐的呻/吟从中破顶而出,他的一切情绪都被她掌控,真是羞耻且尴尬。
银月光辉倾洒世间,此时像个偷窥者侯在外面,一室羞涩与旖旎在屋子里涌动。
她等他喘息着停下来,才埋进他的脖颈间,不发一言。
季成知道她是羞得厉害了,自己得了满足,以沙哑的声音逗弄她:“方才不是胆子挺大的?这会儿知道羞了?你个害人精。”
春福撇嘴反驳,声音里是带着笑的甜蜜:“我是为了谁?你可不能不讲理。”
季成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唇瓣轻了许久才放开她,温声道:“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
春福缩在被子里,一阵困意袭来,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牵起来用软布轻轻擦拭,继而她听到他附在耳边,声音里的欲望气息还未褪去,有种别样诱人的风情:“怎么舍得嫌弃,该是感激与欢喜才是。”
这世间只有她愿意为他委屈自己,做出这种有悖于礼教的事情,这个年纪不大的丫头身上有着让他不得不仰视的劲儿,她比男人还要胆子大还要有心思。他突然有点庆幸,是自己娶了她,如果她成了别人的妻子……他真不敢想。
春福懒得理他,顺势枕靠在他怀中睡熟了,这两日身子乏不说,心上又紧张不已,着实太过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