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希。”
百里渺转过身，低着头看向顾轻希，嗫嚅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你身上受的鞭刑是因为我，对吗？”
顾轻希视线本来正跟着一只跌跌撞撞飞着的萤火虫移转，听到这句话，头猛然抬起。
对上了他认真的目光，下意识否认的话被吞了回去。
她双手垂着，拉了拉衣服上挂着的香囊，捏了几下之后，点了头：
“是。”
“为何要这样做？那花瓣是我放在洛川泽身上的，是我想引巨蛟攻击他，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你根本就不知情。”
“那时候的我已经能够化形，可以被他们看见，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
若是你将一切坦诚地说出来，那鞭刑，本不应该由你承受。”
“为什么？”
百里渺字字句句声音都很大，还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说着说着，眼尾也因那些累积在心中的情绪染上怒意的红。
顾轻希看着他这个模样，不知为何觉得他很无措。
像是被丢弃的小孩，摆出一副愤怒生气的模样，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连这愤怒，其实都还是对他自己的。
她不由得将手抬起，轻轻地放在他的头上，声音沉稳平静，并没有被他的激动影响。
“因为，我愿意啊。”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直接就击中了百里渺的内心。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头上压着的重量都不敢挣脱，像是被施了定身符的木傀儡。
是顾轻希自己将手收回，又继续说着：
“师父看重我，我犯错，顶多也就是肉体上的惩罚，就像这次的鞭刑，最后也就是休息几日就能痊愈的外伤。
可于你，也许就是焚烧毁灭。
你是我的伙伴，我应该保护你的。保护我的伙伴，保护整个世界，践行宗门门规。”
“你怎么谁都想保护，都从不考虑过自己的吗？外伤也是伤，受伤的是你的身体，也是会痛的啊。”
百里渺从木傀儡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紧。
口中还有无数话想要说，看着她依然坚定没有任何后悔改变的意思，又生生堵在了嗓子眼里。
其实，如顾轻希所说，她这样做，真的是好好保护了他。
百里渺已经能够化形，洛川泽与沐晗雪也看到过他的真身，要是顾轻希真的将他的存在说出来。
沐掌门与几个和他交过手的长老定然能认出来他，届时他的伪装失败，计划也会提前失败。
这结果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像现在这样，所有事情都被顾轻希一人承担过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于洛川泽等人，于他，皆是如此。
洛川泽与沐晗雪即使见过他，知道一切是他作为，没有非要将他牵扯出来，不过是因为他们做那一通戏，为的就是落星果的归属。
落星果被交了出来，他们的目的达成，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的必要。
按照从前百里渺的想法，这次让顾轻希受伤，减少了实力，该是百里渺最乐意看到的画面才是。
真按照他之前的计划，等到以后一切曝光，他的身份揭晓。
顾轻希知道自己还保护了敌人，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还是会痛彻心扉悲痛欲绝，就能够报预知里被杀的仇了。
可现在，百里渺看到顾轻希难过，心也会跟着隐隐作痛。
甚至，他已经开始害怕以后身份暴露后顾轻希会拿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是仇恨，愤怒，还是……
百里渺不敢再想下去，紧紧闭了闭眼睛，将那些不好的想象压下去。
这之后，他才敢睁开眼，将话题换了个方向。
“轻希，你都没有私心吗？为什么你总是想着别人，你自己呢？”
顾轻希低下头，往前走了两步。
“你将我说得太正义伟大了些。我怎么可能没有私心，人有七情六欲，就会有私心，有自己的偏袒。”
“我若是没有私心，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正义，那时候应当将你说出去的，才算真正的坦诚心正。
可我有私心，我偏向了你。”
“偏向了我？”
百里渺将这四个字轻轻地重复了念了一遍，低沉了许久的心情骤然明亮起来。
“所以，你不反感有私心的人，对吗？”
他又联想到什么，赶紧问道。
“当然不反感。”
百里渺忽然激动了起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那魔呢？轻希，你对魔是什么想法？
所有人都知道，魔族是怨念、仇恨、忌妒……的化身，他们是黑暗的源头。”
“所以，轻希，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如果，他是说如果，她对魔，并不是如其他人一般天生的、永恒不变的厌恶。
只要没到那样坚定不变的深切厌恶的程度，他是不是……
百里渺也没有想清楚自己要怎样，可就是忍不住因这个猜想而振奋。
“魔？”
顾轻希这次没有如之前那样回答地迅速果断。
她睫毛低垂，眼睛落在地上，许久没有给出一个回答来。
顾轻希像是被一个极度困难的问题难住了，连眉头都紧紧锁着，之前放松的心情尽数消失。
百里渺激动的心情慢慢落了下来。
她这个态度，在百里渺的眼里，与默认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也与其他修士一般，对魔持有的就是定然剿灭的态度。
也许，他与顾轻希日后能够达成的最好的相处方式，也就是当做陌生人一般。
他的存在，激不起她半点情绪的变化。
说不定，连那样都是妄想。
“好了，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百里渺不想再深究。
他将注意力强行转移:
自己今日，还有一件跟洛川泽有关的大事没做呢。
时间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