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东第一眼看出不对劲的就是布光和机位。
仅仅是安排机位和打光，就用了两个多小时，还是一段室内两人对话的戏份，廖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不管是王营还是张瑞，都是资深导演，他们拍外景打个光最多也就一个小时，有时候甚至就十几分钟。
机位也不一样，如果是王营和张瑞拍这种镜头，基本上就是架一台摄影机拍个中景，或者来个正反打，最多就是上个小摇臂。
老马还跟廖东说过几句顺口溜——轨道小摇臂，一摇一部戏。全景正反打，没钱就套拍……
可《火锅英雄》的摄影师廖拟直接架了三台机器，走戏的时候还试拍了两次，机位都不一样。
（廖拟就是《人潮汹涌》的摄影师，还客串了彩票站老板。）
不仅如此，景深、景别和构图也完全不一样，廖拟在试拍的时候就不断调整，廖东在身后看了半天，没有一次一样的。
廖拟为人挺随和，再加上廖东又是他的本家，就笑道，“你对摄影也有兴趣？”
廖东熟练地递上一根烟，两人就聊上了。
这么一聊，廖东才搞明白，这就是所谓的电影质感。
什么是电影质感？
除了景深、景别和构图以外，画面比例、灯光、色彩等都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为什么有些电影看起来和电视剧没什么区别？就是布光的时候都是大白光，只求观众看得清楚，拍摄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全景和中景，色彩也不调，直接后期套模板，滤镜倒是用得飞起……
这就是导演水平不行或是太能凑合，又或者是导演缺乏基本的审美。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把本来应该花在拍摄上的钱，都拿去请演员了，想要保持电影的质感也没戏，这种基本都是烂片。
折腾了三个多小时，第一个镜头才拍上。
这场戏讲的是白百合饰演的银行职员于小慧被同事排挤，不让她把中药放进冰箱，即便是包了好几层保鲜膜也不行。
演排挤白百合的演员有两个，一个胖乎乎的廖东不认识，瘦的那个叫王子璇。今年上半年演了孙宏雷的《少年班》，在里面演全学校男生的女神。
同样是女神，王子璇长得就挺漂亮，反观安嘉璐……
这姐们也是科班出身，中戏毕业，以后还会演《河神》里的铁三角之一，武力担当顾影，还有《黄金瞳》里的那个女警花顾菲菲，算是个熟脸儿，演技也还行。
白百合把包着保鲜膜的保温杯放到了冰箱里，王子璇和胖姐就走了过来，王子璇上来就呵斥道，“于小慧，你把冰箱弄得一股中药味儿，我们还用不用了？”
白百合立刻把保温杯拿了出来，给王子璇看，语气有些卑微，“不会有味道的，我每次放进去的时候都包好几层保鲜膜。”
“是药三分毒，你这个有毒的东西怎么能和我的甜品放在一块儿呢？”
说着话，王子璇就开冰箱门拿蛋糕，白百合还在解释，“怎么会有毒呢？这是中药……”
王子璇生气了，把冰箱门一摔，语气尖锐，“这个冰箱谁都可以用，就是你不能用！”
说罢王子璇甩头离开，胖姐也跟着走了，边走还边用手扇着风……
其他几个群演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百合，白百合握着保温杯的手暗自用力，青筋暴出，双眼泛红，眼泪差点掉下来。
在廖东看来，王子璇和白百合的对手戏没什么毛病，起码他挑不出来毛病，就算是他来演，顶多也就这样了。
但杨青却喊了咔，还是很不耐烦的那种。
“子璇，表情多了。”
“小白，台词不好听，换个重音。”
“谁在那吵吵呢？我这是现场收音，懂不懂什么叫现场收音？”
不只喊咔，拍了一个多小时，连续来了七八遍，杨青没有一次满意的，搞得廖东以为杨青在磨镜头呢，这个他熟啊，他刚被张瑞磨过……
不过廖东还是挺佩服杨青的，作为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导演，一上来就敢拿白百合磨镜头，有刚！
但很快廖东就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白百合、王子璇包括廖拟为首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挺习以为常，而且有几次还是白百合主动要求重来一遍，这可不像是在磨镜头。
“东子，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廖东回头一看，是演沙僧的张一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杨导是在干什么？”
张一驰一怔，然后笑道，“你说这个啊？算是磨镜头的一种吧，挺正常的。”
“正常？”这下轮到廖东惊讶了，“用白百合来磨镜头吗？”
张一驰马上就get到了廖东的问题关键，“你没拍过电影吧？电影和电视剧可不一样……我拍《黄金时代》的时候，许导也是这么做的，汤维、王志纹、郝雷、袁荃这些演员够大牌了吧？照磨不误。”
廖东很想来一句，知道你拍过电影了，不用显摆了。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他需要张一驰给自己解惑。果然随便拍了两句，张一驰就和盘托出。
电影里一个镜头NG几次，十几次甚至几十次都是很正常的情况，不能说是磨镜头，应该说是磨质量。
只要本子好，大家都愿意磨，导演磨、演员磨、摄影也磨，整场戏拍完之后，导演觉得不满意，推翻重来的情况也是家常便饭，总之要折腾出一个大家觉得最好的表达方式。
有点像张瑞为了调动廖东的状态，磨了他和张锦成好几天的情况，但对于一部正常拍摄的电影来说，这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
当然，时间和资金富裕的剧组才会这么搞，不富裕的情况下，就在预算范围内往死里整，有一个小时的预算就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能不将就，就尽量不将就。
青春片和赶着圈钱的电影不会这样，他们恨不得像电视剧一样，一天拍个十几页剧本，一个礼拜杀青做后期呢。
终于，到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杨青才喊了过，几乎一整天，大家就拍了这一场戏。
廖东偷偷看了一遍回放，确实比《翻译官》和《余罪》的质感好得多。
不只是演员的演技，只论演技的话，廖东在《余罪》里的表现也没说差到哪里去。
不过其他方面《余罪》就比不上了，不管是运镜、灯光还是镜头语言，廖东明显感觉高出《余罪》不止一筹，可能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吧。
廖东开始期待自己的第一个电影镜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