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围在手术台前，盯着那杆形似‘大水枪’的BB机。
咳咳，是PPH吻合器。
“阳仔，这东西不是被张明拿回去了吗？”景泽抬头问道。
李惜阳耸了耸肩，指着台上的病人道：“这也是他让人送过来的！”
“哦？”
“难道他想让你再做一次痔疮无痛手术？”
景泽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那也不对啊，这病人也不是得了痔疮啊！”
“阳仔，这PPH能切腺瘤吗？”
“傻瓜！”李惜阳翻了翻白眼：“痔疮和腺瘤虽然形态相差不多，但病理性质却完全不同！”
“首先痔疮不传染，甚至不需要切除，只要能阻断其周围组织的血供应，那么痔疮就会慢慢萎缩，脱落。
而腺瘤却是恶性肿瘤病变前期，必须彻底，完全的切除，才能阻断其复发，癌变的可能。”
说着，李惜阳又递给后者一张CT造影，道，
“目测病人的肠道腺瘤距肛门大约100cm到110cm之间，你觉得就PPH这么个小东西能够得着那里吗？”
“100cm？”景泽盯着CT愣了愣，而后从伸出手掌往上身比了比。
“照你那种比法，再往上就到口腔了！”李惜阳没好气的笑骂道：“病人得的是肛肠疾病，你不会是想从嘴巴下手吧？”
“额…”景泽脸上一红，讪讪的笑了笑。
“大肠在腹下迂回，100cm应该…在这！”李惜阳指向病人肚脐下方一点。
“用不上的话，还将它送来，到底什么意思啊？”景泽还在纠结那个问题。
李惜阳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需要开腹吗？”这时，周鑫鑫开口问道。
李惜阳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刚要说话，一道熟悉且久违的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
“熟练掌握断指再植术，奖励省医级肠镜下粘膜切除术！”
“呵呵，终于舍得出来了么？”
“不过，省医级我喜欢！”
李惜阳嘴角勾起，笑得很自信。
一旁的周鑫鑫瞧着对方突然没了下文，正要张嘴询问，便见到对方望了过来。
“不开腹，我们做肠镜镜下切除！”
……
另一边，顾北亮与李启华已经来到了肛肠科。
此时二人正坐在主任办公室里，而在他们对面的同样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张明，而另一个正是胸外科主任戚峰！
“呵，都说急诊顾北亮铁面，专横，胆大包天！”
“却没想到来我科室还要带帮手，不过如此嘛！”
张明饮了一口茶，淡淡瞥了对面二人一眼，讥讽道。
“你不也一样？”顾北亮冷冷回了一句。
“哼！”张明冷哼一声，道：“戚主任是我多年老友，这次过来只为聊聊天，和咱们之间的纠葛可没半毛钱关系！
再说了，真要请帮手，就是院长也要卖我三分薄面！”
顾北亮呵呵一笑，做了一个很欠的表情，拍着手掌道：“你好厉害哦！”
“我去…”张明很气，戚峰则在一旁拍了拍，示意他别上火。
顾北亮没心没肺的，很得瑟。
一旁的李启华抚了抚额头，要不是答应了李惜阳，他真的可能现在就走，主要是身旁这货说话太气人了，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
大家都是有身份，要脸面的人，你特娘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下次绝不掺和这货的事了，真掉面！”
李启华愤愤的在心头做保证，不过眼下的事还是要管的，当下也是向着张明陪笑道：“哈哈，张主任这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也是在外面巡诊的时候，碰见顾主任的，顺道就聊了两句，聊着聊着没想到就走到您这来了！
所幸来都来了，还能不过来和您打个招呼么？”
听到这，张明脸色才好看了些，笑着打趣道：“不愧是李启华，明明是胡说八道，还偏偏让人听着得劲，依我看啊，给你个科长都屈才了。”
“哎哟，张主任莫要捧杀我咯，这个科长也就是您不要，才轮到我头上的，我这还真得好好谢谢您内！”李启华连连摆手客气道。
“虚伪！”顾北亮斜着眼睛盯着李启华，一脸鄙夷的咕哝了一句。
李启华脸上一僵，心头怒骂，
“我尼玛，要不因为你这破事，我至于这样么？”
“吃力还不讨好，顾北亮你给我等着，看以后你出事，老子帮不帮你！”
“懂事！”张明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肃声道：“都说老子因为不满职位闹出走，可实际上，那是老子不想要，
单就这科长这件事，老侯就不知道和我提了多少次了，那是我不愿意啊，不知道被哪个混蛋传成现在这样了！
不过我也不在意，爱咋传咋传吧，老子问心无愧！”
“嗯？”李启华心头一愣，刚才他也就是为了缓和气氛，拉近点关系，才故意说些客气话，可眼下看后者模样，却也不想吹牛皮。
“难道这里另有隐情？”
李启华心头一动，编了个假话打探道：“嗯，我也听院长给我提过几次，只是始终没告诉我，您为何不愿升职呢？”
“唉！”张明欲言又止，最终沉沉一叹，还是选择了沉默。
“老张啊，你就和他们说说吧！”这时，一直沉默的戚峰突然开口劝到。
见这情况，顾北亮也开始起了心思：“难道这老家伙说的都是真的？”
“唉！”张明挣扎了一会儿，又是轻叹一声，接着缓缓说道：“其实吧，我是因为害怕！”
“害怕？”李启华与顾北亮同时出声，而后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迷糊。
张明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做医三十五年，治人无数，也曾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但这些年社会进步太快，我怕我是跟不上咯。”
“张主任，您怎么这样说呢，咱们仁心能发展的这么好，这么快，极大部分都是仰仗您的贡献啊，对咱们仁心来说，您就是了不得的人物！”李启华诚恳的说道。
就连顾北亮也是不自禁的跟着点头。
因为这些全都是实话！
没有肛肠科的贡献，仁心要想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最少还要晚五年，这是侯院长亲口说过的话。
张明苦笑着摆了摆手，像个垂暮的老人，无力道：“过去，我可能确实为仁心做过一丁点贡献，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仁心的未来在你们手里，而不该是我！”
李启华与顾北亮都震惊了。
他们从没想过，真相原来是这样！
这个平日里极不合群，我行我素的老者，居然有这样的胸怀！
“那个，顾主任啊，其实吧，那天我也有不对，代我向周雄道个不是！”张明又笑呵呵道。
“额，这…”顾北亮神情微怔，本来一路上还纠结着要不要给人家道歉呢，结果先等来人家的道歉了。
顾北亮脸上又红又臊，尴尬到不行。
“张主任，确实是我急诊拿了您的东西，是我该给您赔个不是，抱歉了！”
顾北亮站起身子，向对面弯了弯腰。
“这家伙！”
“刚才在路上还梗着脖子说绝不道歉呢！”
“现在傻眼了吧，知道自己格局有多小了吧！”
李启华心头暗笑，然后转向张明，问道：“张主任，这其中的事我也听说了些，这PPH…”
张明挥手笑了笑：“哎呀，不瞒你们说，那天老夫也是急坏了才会那么冲动！”
“到底因为什么？”李启华好奇道。
“唉！”张明叹了一口气，道：“就你们看，我肛肠科发展的如何？”
“仁心第一，没得说！”顾北亮利落道。
回答速度之快，令得张明都愣了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道：“也许现在还是，但过两年就未必了！”
“怎么会呢？”顾北亮不能明白。
“你看着咱们科室人来人外，不缺手术，可实际上，这三四年的总手术量已经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也许要不了两年，我这肛肠科甚至会拖腿整个仁心！”张明沉声道。
“出现什么问题了吗？”李启华听的心惊。
“都怪我，思想太过保守，不知社会进步会这么快！”张明站起身来，望着窗外道：“三四年前，正赶上一批新技术，新手段兴起的时候，我没有重视，坚信咱们传统治疗方法才是最经典的！
以至于如今，咱们肛肠科的技术手段已经远远落后于市内其他医院了，对应的，咱们的病人也在大量流失！
那个PPH，就是我下决心迈出的第一步，只是还在研究这种技术手段，尚没有熟练掌握，我心急啊，怕咱们肛肠科撑不到那一天，所以，那天我得知PPH被人拿走了，一时心急才会…”
顾北亮一拍脑袋，再次歉声道：“张老，真是对不住了，回头我一定让那小子亲自过来给您道歉！”
“哈哈，不用，不用！”张明笑着摆了摆手道：“万幸有这个机会，才让我知道，原来咱们仁心进了这么有趣的小子啊！”
说着，张明看了看身旁的戚峰，后者也是点头微笑。
瞧着两人的模样，李启华与顾北亮都有点懵。
“不…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这时，从办公室外传来一连串焦急的声音，紧跟着一个人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是你！”
看清来人，顾北亮眉头一皱。
此人正是先前在急诊手术室外见到的那位。
此刻，对方也瞧见了顾北亮，只不过，仅仅是一瞬间的微怔，接下来又一脸焦急的望着张明，道：“主任，搞…搞错了，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张明预感不妙，喝问道。
“就…就…”
这人好像一着急，就会结巴。
房间里的四个人，八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终于在接下来长达60秒的时间了，那人非常顺利的说出了五个字。
“病人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