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提着洛贰的后衣领，从屋顶几个纵身出现在乌府后门停着的马车前。
“阁老真是不小心。”马车的帘子被挑起，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含笑看着旁边的阿福。
中年男人穿着青色长衫，面容清瘦，左眼没有眼珠子，白得吓人，他左眼是瞎的，却给人一种难以揣摩的感觉。
阿福转头看去，蒙面人拎着洛贰的手没有松开，仿佛胳膊不会感到酸累一般。
最令阿福心惊的是，蒙面死士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煞气。
这死士到底杀过多少人？还是他在练什么功法？
中年男人指着洛贰，对阿福说：“他武功应该不低，连你居然都没察觉。”
说着，中年男人抬起食指刚做了个划拉的动作。
蒙面人毫无生机的眼珠子微动，立即掐住洛贰的脖子，就要用力一拧。
阿福这才注意到洛贰腰间的牌子，出声阻止：“慢着！这人是大渊暗卫。”
大渊暗卫是不见光的，但阿福认出了牌子。
洛贰最近一直盯梢驿馆，时不时要回宫禀报，便随手将宫牌带在身上。
却不知自己无意捡了一条命回来。
洪盛泰笑容一收，看向昏迷的洛贰皱了皱眉。
居然是暗卫。
那就不能杀了。
否则会有麻烦。
就是不知道，这暗卫背后的主子是大渊皇上还是东宫？
又到底都听到了些什么。
**
墨昀辞在侯府一待就是小半天，蹭吃蹭喝还不够，他走的时候，还将负心郎的全部话本带走。
顾星萝看着墨昀辞离去的背影，她觉得那些话本子回不来了。
有借无还啊——
不过，顾星萝想想也就算了，反正她也不爱看。
负心郎什么的故事，太老套了。
顾星萝翘着腿坐在贵妃椅上，摸出一本新的话本子刚看了几页。
咚咚。
房门被敲响。
“进来。”顾星萝头也没抬。
她还以为是紫荆。
结果，只听推门声，便没了动静。
顾星萝抬头望去，见一袭张扬红衣的楚溢之站在门外。
红衣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
再加上，他凤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带着说不清的风流，容姿妖孽，看起来魅惑蛊人。
楚溢之就这么一站，绝对称得上是人间绝色，风情无限。
楚溢之对上顾星萝乌亮的眸光，笑眯眯的，红唇一勾，冲着她挥了挥手。
顾星萝没理睬他，低头看了眼话本——《男花魁风花雪月传》。
红衣，面容昳丽，狐狸眼，主动半夜敲良家女子的门……对上了。
顾星萝神情有点儿一言难尽。
“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楚溢之见顾星萝不搭理自己，兴味盎然地凑过来。
他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紧挨着顾星萝，探头看过去。
下一秒，他腰间一疼，整个人就被踹到了地上。
顾星萝猛地合上书，往桌子底下一压，生怕不能‘毁尸灭迹’。
就以顾星萝短短接触过楚溢之几次看来，这是个能打蛇随棍上的家伙。
要是被他看到话本子的内容，那还得了！
“小阁主当真无情。”楚溢之神色丝毫不见恼意，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一点也没影响他妖娆身姿。
他纤密的睫毛微颤，凤眸轻轻弯起，“难道没人告诉小阁主，男人的腰不能随便碰，碰了……可是要负责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楚溢之凤眸中闪过一抹灼光。
衬得那双斜飞狭长的眼睛更是妖冶魅惑。
顾星萝：……
到底是哪个狐狸洞塌了，放了这么只骚狐狸出来。
顾星萝冷笑：“也是，怎么能踹呢，我应该负责砍了。”
砍成两半，当柴烧。
她的语气挟着一丝杀意。
一点也不像是说笑。
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还是杀了省事，免得泄露出去。
还能将第一楼收过来，一举两得。
顾星萝心里越想越觉得非常划算。
楚溢之听了顾星萝的话敏锐地心头一跳，没再继续调戏，只是拿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本座可是特意来关心小阁主的，小阁主你居然不领情。”
顾星萝有点嫌弃地瞥他一眼，“你有什么事？”
顾星萝虽然很少插手暗阁的事，但也清楚跟暗阁齐名的第一楼，内部竞争远比暗阁残酷得多，靠厮杀上位。
若是没有手段，根本坐不稳第一楼楼主的位置。
眼前这个风姿卓绝眉眼含笑的男人，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楚溢之凤眸中荡出隐隐笑容，红唇略略一勾：“听说那日小阁主在佛光寺遇袭，早知如此凶险，本座就该陪着小阁主一同上山。”
顾星萝立马纠正他：“遇袭的不是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正遇刺的是尉迟西华，此事虽然没有外传，但也没刻意瞒着朝臣。
大理寺和官府的人这些人每日都要出城搜查，动静不算小，连寻常百姓都猜到可能有什么事发生。
第一楼又怎么会毫不知情呢。
楚溢之眸光一荡，轻笑漫漫：“有个好消息，本座的人前不久意外目睹有人被杀。
杀掉的几人虽然穿着大渊的衣服，但长相不像是大渊人。”
异域人。
西域国还是古岭部落？
顾星萝眸光微动。
楚溢之专程来告知的消息，肯定不会是无关的陌生人。
顾星萝脑子里转了转，很快就明白过来。
她挑眉：“谁动的手？”
在佛光寺里杀掉余辉几人的异域人。
楚溢之凤眸盈盈含笑，慢条斯理一勾唇：“小阁主就不打算给本座报酬？”
顾星萝瞥他一眼，直接道：“我跟你们第一楼买下这个消息，你得空便派人去九方拍卖行取钱。”
楚溢之笑容微僵，貌似有些失望，随即他往顾星萝跟前凑了过来，“谈银子太客套了，小阁主若是能亲本座一下，这消息就送你了。”
楚溢之轻轻偏头，容颜俊美妖娆逼人。
看上去，有点儿死乞白赖的意味。
顾星萝眼眸微微一眯，掌下凝着一股霸道的煞气，汹涌，冰冷。
就在这时，楚溢之像是若有所觉地立马退开，举起双手，他遗憾地舔了舔嘴唇：“既然小阁主不愿意，那便算了。”
反正以后还会有大把的机会。
楚溢之凤眸深处的暗火一荡，心里迅速盘算着。
紧接着，楚溢之漫不经心地拖长声音：“出手的人不简单，本座手底下的人折损了好几个，重伤回来跟本座通风报信。
说来也奇怪，本座听着手下说的——”
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笑着看向顾星萝，眸底深光流转，“那几个动手的蒙面人不但没有痛觉，内功似乎跟小阁主同出一门。
果真是小阁主的同门吗？”
话音刚落下，顾星萝眼底涌起戾气。
仅仅只是一瞬间，随即顾星萝神情恢复沉静，仿佛刚才那一丝变化与她无关。
楚溢之闲适地挑挑长眉。
要不是他极其敏锐，根本发现不了。
顾星萝很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连个长相特征都没有，你们第一楼的情报烂成这样，真的有雇主吗？”
“咳咳——”
楚溢之差点岔了气，看着顾星萝的眼眸暗火乱颤，心中深处涌动出强烈的兴味。
小阁主果然越发有趣。
而且秘密也很多。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
楚溢之凤眸幽亮，红唇的弧度缓缓拉开。
顾星萝懒得搭理他。
这个第一楼楼主的脾性喜怒难辨，少接触为妙。
神芜国的藏宝图是从他手上的玄天拍卖会流出。
在迎接北绪国使臣团的宫宴前夕，异域人曾雇了第一楼的人。
现在他却跑来说，手底下的人撞上黑衣人杀了异域人。
到底是真是假，又或是奔着什么目的而来。
顾星萝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这种捉摸不透的人最难缠了。
顾星萝心中暗暗升起警觉。
楚溢之似乎毫不在意顾星萝的态度，朱唇绽出一抹邪佞的笑来，声音低哑魅惑：“小阁主不给银子便不给吧，本座就当你先欠着。”
说完，不等顾星萝有所反应，楚溢之一袭绯红衣袍轻飘，一个转身瞬间掠到门外。
身影如风，让人眼前一花，消失在原地。
顾星萝盯着敞开的房门，拧起眉头。
他特意来说这几句话就走了，到底是为什么？
顾星萝可不记得跟第一楼有什么交情。
若真算起来，暗阁和第一楼，九方和天枢两家拍卖行和天玄拍卖行都是竞争关系。
尚且不论消息的真假。
顾星萝还是更在意，楚溢之方才那一句‘同出一门’？
试图练魔功的人又出现了，似乎还不止一个。
没有痛觉。
是死士？
背后之人，跟之前在佛光寺里遇到的那批蒙面死士有关？
太乱了。
当时死在她手里的乌亚铭他练得就是魔功，那楚溢之口中，被杀的异域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当中起了分歧，内讧了？
顾星萝神情凝重，心中重重一沉。
顾星萝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这一切。
哪怕她再想置身事外，但已经是局中人。
顾星萝手指微微捏紧。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一定是少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让她没办法推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的顾星萝她可以不管，但收集《千门》试图找到魔功功法的人，绝对不能留着。
如今没有打仗，没有大规模的厮杀争斗，要想练魔功就得杀人。
顾星萝眸光沉了下来。
人烟稀少的村庄、街头乞丐、无人问津的山里……
谁会特地去留意这些地方的人是否还活着。
**
是夜，京城某处不起眼的宅子里烛火明亮。
“军师，洪先生来——”东凛大步走来书房，手里端着壶新茶，话到嘴边没能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屈泅正低头将那几张图纸翻来覆去。
自从拿到这几张图纸以后，屈泅便待在书房里，连吃饭也没出去过。
东凛非常不解，不过是几张破图纸而已，值得军师这么慎重对待吗。
原先的打算是潜进永安侯府找到圣物，结果圣物没有找到，却无意发现了几张图纸。
“画得真好啊……不对不对！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屈泅低着头，整个人沉浸在图纸中，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图纸，生怕不小心弄褶了。
东凛皱了皱眉，将茶壶放在桌子边上：“军师，洪先生有消息了。”
屈泅这才抬起头来，脸上表情有些不悦，“他有说什么事？”
“安珀和库勒以及跟着他们想逃回古岭部落的家伙，已经解决了。”东凛有些高兴，声音放低了许多。
安珀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帮着的那些死士，竟然反过来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安珀他们本来就是该死，跟着军师成就大业有什么不好，竟跟个懦夫似的要逃回部落去。
还真以为古岭部落还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吗。
死得好。
屈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解决了就好。”
屈泅认为鸡蛋不能放进同一个篮子里，他在西域国虽然是连大王也要敬重的座上宾，但权力这种东西谁都不会嫌少。
西域国地广人稀，到最后未必能成得了大事。
此事他的计划全盘失败，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人太少，他只能不停迂回。
而北绪国四皇子表面上居于太子尉迟西华之下，是个闲散皇子，但私底下培养的死士众多，背地里还有好几个朝臣投靠于他。
在屈泅看来，胜算比西域国要高太多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四皇子目前还只是个皇子，连太子之位都没得手。
还有四皇子身边已经有一个洪盛泰的心腹。
屈泅要想在四皇子身边有不可撼动的位置，就要表明自己的价值。
于是，屈泅从大祭司手里讨到一份毒虫毒草的药浴方交给四皇子。
后来他又将自己琢磨填补的魔功呈上。
屈泅很清楚派出去解决安珀等人的，一定是练了魔功的死士，也只有这样的死士才能在精通蛊虫的安珀手下活下来，并将人杀死。
他虽然跟古岭部落的大祭司关系要好，但一旦安珀回去，将大渊京城发生的事情告知大祭司。
到底是大祭司的族人，就算大祭司不会说什么，可始终是埋下了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