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星有些局促地跟在杨说文身边。
像这样，仿佛是见“远房亲戚”一样的做法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在雪原上威名赫赫的雪怪公主，在此刻……害羞了。
爱国者和赫拉格攀谈着，霜星静静地跟着，手不住地拽着杨说文已经结冰的衣角。
杨说文一脸好奇地听着两位老将军之间说不完的话。
能看出来，爱国者心情很不错，他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在两人的话题里，他听见了许多不曾听闻的东西，比如，爱国者曾经救过赫拉格，还有秃头屠夫什么之类的。
这些都是爱国者没说过的，这些话题，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赫拉格，或许杨说文这辈子都不会从爱国者嘴里听闻。
“喂，残废。”
忽然，霜星冷不丁喊了一声。
杨说文从爱国者两人的谈话中回过神来。
“怎么了？”
“这个将军是谁，为什么和我爸这么熟悉？我以前可从没听他说过认识这样的一个人。”
霜星小声地问道，声音很小，却也飘进了爱国者和赫拉格的耳朵里。
杨说文有些意外地看着霜星，“你刚刚没听老爷子说吗？他们以前是战友。”
霜星小脸一红，别过头，手指用力扣碎衣角的冰晶。
“我当然知道，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别的地方可没见过我爸他的战友什么的。”
闻言，杨说文略微陷入沉思，片刻后，撇嘴一笑，“巧合吧，放心好了，赫拉格先生是我说服进队伍的，他不是什么坏人。”
霜星狐疑地看着杨说文，“你早就知道城里有这样一个人？”
“不，没有，赫拉格先生是弑君者带我们认识，当时他还只是个诊所的老板。”杨说文摇摇头。“不过也是多亏了他给我们的切城布防图，我们才能顺利占领西城入口。”
“那张地图是他提供的？”
霜星很是意外，如果这位将军只是卸任后在城里开了诊所，这还说得过去。
但是一家诊所能搞到布防图，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有什么目的。
“对，赫拉格先生以前多多少少是个将军，在切尔诺伯格有自己的情报网也很正常。”
“而且，阿撒兹勒会接济感染者，在阿撒兹勒也有不少的感染者，要在纠察队眼皮子底下保护这些人，没有足够强大的情报网可不行。”
听见杨说文的回答，霜星看向赫拉格的目光变得友善了不少。
整合运动能够如此顺利地混进切尔诺伯格也是多亏了赫拉格提供的布防图。
不过，霜星转过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杨说文，“你似乎对他很熟悉？”
杨说文摇摇头，“这些都是听老爷子和赫拉格先生说的。”
他扭头看了眼赫拉格身上的戎装还有腰间的大太刀，“老实说，在今天之前，我都一直以为他只是阿撒兹勒的老板，只是一个医生。”
杨说文想起了前些天，在阿撒兹勒看见穿着一身白大褂的赫拉格，须发斑白，带着黑框眼镜，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完全没办法把他和军人联系到一起。
虽然在那时，在弑君者和其他人离开之后，他和赫拉格聊了很多，但赫拉格从未提起过自己曾经在乌萨斯军队的事。
他只是说，会尽力帮助杨说文，完成他想做的事。
想到这里，杨说文愣在原地，瞪大眼睛，恍然大悟。
他说的是他自己，并非阿撒兹勒。
而且，赫拉格也并非是要加入整合运动……只是为了帮助他。
我想做的又是什么呢？
杨说文伸手握住了左边的缺失，腰间的寒冷化作了满眼无尽昏暗的森林。
积雪厚重地能够把他埋葬，暗红色的冰在地上蔓延。
她倒在地上，雪原上善良的人倒在地上，刀剑没有丝毫怜悯地穿过了她的身躯。
“照顾好她。”
埃拉菲亚的虚弱的声音不断被寒冷剥削走最后的一点气力。
这留存在耳畔轻弱无力的嘱托却好似一把刺向现在的尖刀，深入骨髓。
我想要的……
疑惑在喉结处上下滚动，咽不下也吐不出。
自己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占领切尔诺伯格？为感染者讨回公道？还是杀回龙门，质问那对狠心的夫妇，为什么抛弃自己？
这些都是他现在在做的，但是自己真的想要做这些吗？
杨说文在内心不断问讯着自己。
已经过了三年了，从那时的雪原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了。
但是，那最后留下的嘱托，他半点也没有履行。
杨说文低着头，揪住了自己胸前已经泛黄的衣襟。
这件大氅，这件没有没过小腿的大氅。
他想起了刚到整合运动的时候，那时，他刚烧了一座村子，杀了很多人，然后昏倒在了暴风雪当中。
他被人救了，被一道温暖的火救了，那如同在冬日里沐浴在暖阳中的温暖。
我是因为什么才加入整合运动的？
感染者和普通人共存的理念吗？
不是这个，自己从没有想过这么遥远的东西，感染者和普通人这些都是爱国者老爷子还有那些胸怀大志的家伙想的。
为了报复乌萨斯推翻乌萨斯？
自己并非乌萨斯人，虽然在乌萨斯受尽苦难，但乌萨斯是否倾倒，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影响，就算不在乌萨斯，在别的地方，在炎国，在玻利瓦尔，亦或者哥伦比亚，自己所受到的苦难也不会少半点。
甚至于，没有塔露拉，没有爱国者，没有霜星，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自己会加入，是因为……因为塔露拉……因为阿丽娜，还有那几个烦人的家伙。
——那几个死在黑雾里的家伙……
杨说文眼中氤氲着浓浓的伤感，曾经一起行动的家伙，如今只剩下自己，还有被附身的塔露拉了。
整合运动已经从原本只有数人的小队成长到如今上万人的规模，但曾经，有些东西却变了。
我想要做的，是“整合运动”，是塔露拉！是拔除诅咒，履行在森林里那良善之人所留下的最后嘱托！
杨说文挺起胸膛，迈步走向相距不过数条街的核心城中心指挥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