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盖琼楼了，秋月圆师徒都不是讲究住所的人，盖了两个小院在山上，就那么住着。
师徒两对弈中，秋月圆问道：“师父，桃花树上的女孩儿，是心魔。”
“对。”伏月看向他徒弟，轻声叹气，“你知道望舒仙的规定吗？”
“望舒仙脱离九天，不可沾染红尘争斗。”秋月圆回答。
“但是，我的师父白羽望舒她沾染了。”
“师祖？”秋月圆眼里带着惊讶问道。
“师父出生在三重天望族白家，少有的血缘传道，白羽一族，这一支天生就是宠儿，性格也好，很是深情。当初我师祖收徒时，可怜白羽家两孩子的境遇，一同带回了山门。他们二人都生来带了道。恰好是‘怜’‘惜’双道。”伏月说着。
秋月圆疑惑，问：“他们不是生来就有天资差距吗？”
“对，有，我师父的天资好的出奇，师叔的天资只能说一般。”
“师叔？上一次有两位望舒仙？”秋月圆意外。
伏月老人轻轻摇了摇头，摸了摸胡子：“对，那时白羽分支在白家受排挤，他们两因为双道原因，太过招摇，不到两岁就被带到望月山扶养长大，成了山中少有的师姐弟。”
“后来我师祖尘叙去了。师父成为山主，师叔就陪着。”
“因为根骨差异，师叔的寿数只有四百年。三百多年的相依相偎，彼此相爱，师父不忍心对方离去。”
“……那，您师叔的寿数问题解决了吗？”秋月圆疑惑。
伏月轻轻笑了一下，“自然是解决了，师父很聪明的，这个法子都还留存在书阁上。”忽的又想到现在，“好吧，现在书阁已经没有了。”
“师父，是什么法子啊？”秋月圆问。
“小孩子不要好奇那么多。”伏月不答，转移话题。
“之后，师父抵达天人之境。怜惜二字亲密无间，师父见世间众生在魔的骚扰下受尽煎熬，生出怜意。之后，望月山从妄海出，落入凡世坐镇九重天，以助善天人守护苍生。”
“恶世？”秋月圆疑惑。
“九重天之前一直都是善世，与现在完全相反。”伏月继续说：“那之后，善世两位天人，恶道势微，被迫退到二重天与一重天。人间少有的清明。”
“九百年后，望舒诞下一女，生来带仙骨，刻道‘心’，取名问心。这世间，天人生育子女的事，还是第一回，师父以为是天道垂怜。”伏月说着，落下一子。
秋月圆听着，感觉前后有点对不上，伏月又开始接着讲了。
“我到望月山的时候，心儿才三岁。那时候我十三岁，还没入道门修炼，来就负责带她。岂料，她九岁那年，离开了望月山。落于九重天，成魔，九重天生灵尽数摧毁，九重天至此木落草枯恶意肆虐，再也不适合人修行。”伏月叹息。
“我与她相处六年，至今也不懂为什么。师叔不久后便郁郁而终了，只留下我与师父。”
“师父在九重天内苦苦寻她百年，而我这百年被师父送回到家中。百年后依然无果，师父最终回到望月山，编织了桃花阵，托我护阵，便去了。”伏月怅然的说着。
秋月圆落下白子，没有说话。
“所以，解答你心中疑惑了吗？善恶都是杀不尽的，可‘心’一开始就是望月山出来的，她本不该生与世间，断然不可掺和其中。上善化为神明，那恶魔要如何应对？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伏月笑了笑，站起了身，俯身看这棋局。
“恶魔没死，你觉得上善作为天人真有那么笨自己先死吗？”眼里全是岁月沧桑。“如今呐，红尘善恶都与望月山无关了，都结束了。”
“师父，今后有何打算？”秋月圆松了一口气，感到了师父的去意。
“我这一生，守山千年。铭记于心的，不过那凡尘百年。我想，双生就是能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不一样的自己吧……”伏月缓缓走上前，一步步靠近桃花树。
“我于尘世守护我妹百年，看她嫁人，一生幸福，与爱人白头相守。她曾想带她修行，可她拒绝了我，她说她这一生没有遗憾。而我……空渡千载，滚滚红尘云雾相阻，终岁于山巅看云。或许我在另一个世界，也从不曾沾染仙道。”
“师父。”秋月圆轻唤，起身轻轻上前。
“这望月山的传承，早就断了，已经不需要人守护。”伏月转身，看向他，带着轻微的笑意，“我当初于凡尘见你，看你在人群之中始终都是一个人，好似看见了自己，结下这师徒之缘。”
“如果，尘世没有什么牵绊你，那就留在这里。若有人能为你而来，那就离开这里吧。”伏月站在桃花树下，轻轻伸手，树中女孩儿轻轻落下。桃花在她滑落瞬间重新开满枝头，娇艳欲滴。
伏月老人轻轻把她抱在怀里。“这里曾经多么热闹，如今只剩下这株桃花依旧笑看春风。”转身看着秋月圆，见他眼中有哀愁，安慰道。“师父要前往红尘之中了，你不要难过。”
“嗯……”
“天涯路虽远，该遇见的人，怎样都会相遇。心儿，我们走吧。”伏月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儿，慢慢走下望月山的石阶，有碧玉的手想抓住什么，什么也没留住。
秋月圆目送师父，至此，他便是望月山之主。
山下终年不散的云雾散去，随新主道义心性，冰冷的白雪，飘落山中。
过不了多久，望月山将会变得如雪一般纯净，埋藏一切过往……
老人怀抱问心，飞过妄海，一路向南。越过欲孽罪三世，最终到达九重天。
九重天满是断壁残垣，从现在的景象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是数万年来最繁华的善世。
没有任何生灵的声音，只有风吹过时，带来一点声音。
老人轻轻落下，迈步往南走去。
最初走的很稳，渐渐开始感觉到累。
这不是乘风仙境应该有的状态，老人一步步继续走，他明白，快到南山了。
落花辞枝，春意阑珊。
走到山下，老人愣愣望着这座荒山。曾经，望月山就漂浮在它上头。这里是最繁华的仙乐之都。
也是，心儿出生的地方。
老人在山下挖了一个坟墓，把问心留在这里。自己也住在这里，在山下搭建了一个小木屋。
每天，他起床就去碑前坐着，一如他从前坐在桃花树下，天枢石壁前。
九重天只有一个居民，他感到有人来了，前来拜会，带了一瓶小酒。在南山下看见了伏月，一打量，非常不乐意。
“老头儿，你来就算了，也不带点礼物。”祝枝嫌弃的诉说不满。
老人没有带任何东西，一身修为在南山，在一天天流逝。
“祝枝。”伏月看着这看起来年纪就在十六七岁的黄色锦衣少年，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多理会。
“喝酒吗？”祝枝带着纯真的眼睛问着。
“千年了，早已忘了酒的滋味。”伏月摆了摆手，拒绝了。
“好不容易请人喝一次酒，真扫兴。”祝枝嘟囔着，也不是见不着其他人，只是没有兴致。
“你一个人在这里，都在想些什么？”伏月坐在墓碑边，看着石碑，似是无意中问出这种无聊的话题。
“怎么你守墓守出了什么心得想要和我分享？”祝枝感兴趣，围着墓碑转了一圈，四下打量。
伏月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喂，你都要死了，还闭眼。”祝枝觉得无趣，把酒放在石碑前，伸着懒腰走了。
伏月身为云道主，每天按部就班，在墓碑前，望着天空，坐看云卷云舒。
邻居来了一次，就没有再来了。
今天，老人来得比往常要晚，在墓碑前看了许久，坐在了墓碑旁边，把头靠在石碑上。
“昨晚，我梦见南山回春了，我好像变成了个田间劳作的凡尘老头，除草卫苗。我遇见了一个采花的女孩儿。”老人喃喃说着。
“我们聊的很投机。她年纪不大，离开的时候好奇的问我，人生的真谛是什么？”老人说着，眼睛充满了哀伤。
“我一生，云上看云，云下望云，何云……”
微风吹过，南山恢复了平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