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裹挟着微凉的寒气，不过刚刚进来，就将迎上来的姜意给拢到了怀里。
姜意还有些发懵，皇帝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宴会上陪着母后皇太后，他在外素来都表现得极为孝顺。
不过她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宋玉和许珂起了争执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到了太后这里，难道他是来......
心下不过刚刚起了这个念头，她没有怎么犹豫就扯了扯他的衣角道：“今日碰到他们是个意外。”
皇帝抱的她越发紧了些。
姜意想了想又说：“好吧，臣妾是故意的，臣妾就是报复心重，不想看他们好过。”
“臣妾没有好好听皇上的话，皇上罚我吧。”
他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似是要将她融到他的骨血中。
这情况似是有些不太对劲。
“皇上？”
“仲霖哥哥，你怎么了？”
皇帝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不让她看到他眼中的泪，他努力故作平静道：“你没有错，你怎么会有错呢？”
“是朕错了。”
“小意，那日初见，朕不该不去管你的死活，朕大错特错，朕好生后悔。”
他忽然说起刚刚入宫时候的事情，姜意一时有些不太明白。
但她还是善解人意的安抚道：“那时候臣妾和皇上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就跟陌生人一样。”
“皇上有皇上的立场，臣妾实是怪不到您身上，也从未怪过您。”
她说着不免又狡黠一笑，“我相信下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仲霖哥哥一定不会对我置之不理的。”
“对不对，仲霖哥哥。”
她故作轻松的模样。
但皇帝因此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他要怎么说呢？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于他来说也不是陌生人，她是救了他命的恩人。
那个时候，若非姜夫人给的银钱，他母亲当时就会没命的。
他也是因着姜意母女给他的那些善意，方才能走到如今。
他甚至都算得上是恩将仇报。
“嗯，不会了，也不会有那种情况的发生。”他这样说道。
皇帝努力稳住了情绪，这才拉着姜意的手坐了起来。
他贪婪的看着她的面容，十多年过去了，姜意的面容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小时候她是圆脸，现在她是鹅蛋脸。
她脸上的肉也没从前多了。
虽然容貌有了变化，但她还是他人生的小太阳啊。
不过那时候的事情，姜意说不得已经忘了。
毕竟那时候她还太小太小，她于他灰败的人生中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他于她来说可能就太过无足轻重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
他的目光越发温柔了起来，他不断摩挲着她的手背道：“刚刚的时候，许珂没伤着你吧。”
皇帝在位三载，许珂算是他名义上的妹夫，他对他的品性自然是了解的。
这人就是个切切实实的小人。
事情都已经说开了，姜意自然没有瞒着他们的必要，而且她也很乐于用这些小事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对他道：“自然是没有的，仲霖哥哥应该看到他脖子上的伤痕了吧，那就是我弄得。”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臣妾厉不厉害。”
“嗯，确实厉害。”皇帝肯定道。
姜意又说：“他这人太坏了，他是臣妾见过的最坏的人，比宋家人还不如。”
“宋家人好歹和臣妾没什么感情，所以想弄死臣妾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可许珂不同，他是臣妾的未婚夫。”
“臣妾和他相处了整整十几年，但是谁又能想到呢，你曾经信任依赖的人有一天会如此毫不犹豫的想要你去死。”
“他这人背信弃义，还心狠手辣，但臣妾想起从前，他那样一副敦厚老实的模样，甚至是有些温吞的，竟不知是他从前太会装了，还是一个人就能有这样大的改变呢？”
她小声向皇帝埋怨着。
或许从前时候皇帝听她说着这些话，会嫉妒会吃醋，但他现在只会心疼。
他的姜姑娘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啊。
“你父亲呢？”皇帝又问道，“你母亲去后，你父亲便当真不管你的死活了吗？”
姜意诧异的看向皇帝，皇帝遂道：“朕之前让人查了你的身世，这点是朕不对，朕.....”
“这没什么的，臣妾知道仲霖哥哥也是在关心我嘛。”姜意是当真觉得这没什么的，毕竟她的身世又不是秘密。
皇帝基于防备她的原因也好，想要了解她的原因罢了，都没什么关系。
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行。
皇帝看着她的目光却更心疼了几分。
她这般柔顺，没有一点点脾性，何尝不是因为被现实打压之后而不得不做出的改变呢？
“其实在朕面前，你不用这样的，你有什么样的小性子，想说什么话，完全不用在朕面前遮掩。”他这样同姜意说。
姜意自然察觉出了他周身的不同寻常，他从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很不对劲，他从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楚仲霖这个人，看上去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那都是他对外的伪装而已。
真实的他有着厚厚的心房，十分不好接近。
哪怕他们曾经很亲密很亲密，但他对她始终有着心房。
他这样的改变是为什么呢？因为她的身世？
他知道了她的身世，觉得她很可怜？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不过既然有着这样的揣测，姜意当然不介意在他面前卖卖惨，毕竟他看上去很吃这一套的样子。
姜意于是说：“臣妾倒希望他对臣妾不管不问，可事实上他不是对臣妾不管不问，他是想将臣妾往火坑里推。”
“自我母亲去后，姜家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父亲心里着急，便难免剑走偏锋，刚巧就被人查住了，他和继母便盘算着想将我当作礼物一样的送给当时的江南巡抚。”
“巡抚大人都快五十了，更不要说我还身有婚约，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我就逃了。”
“那时候其实我很害怕，毕竟在此之前我从来不曾出过门，好在我还有姨母，好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我跟着一个镖局一路就走到了京城。”
“姨母待我很好，但......”
姜意的姨母只是宋家五房的一个姨娘，在宋家根本没有话语权，也保护不了姜意。
姜意能做的也只是不让她姨母担心罢了。
得知她要进宫的时候，她姨母去求了宋家所有人，但是没有用的。
回忆起从前的那些事情，姜意觉得那些记忆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一般。
她前世里死的很早，其实距离现在也没有多久。
她的声音很平静，皇帝听着，心情却是久久都不能平静。
他最是知晓宋家人的尿性的，说是世家，然而内里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条毒蛇。
姜意抬眸看向皇帝，眸中已涌起了水雾，“好在臣妾命好，又遇到了皇上。”
她坐的忽然就离皇帝近了一些，取下头上发簪，乌黑的长发披散到雪白的肩头，杏目中满是汝慕，双手攀上皇帝的脖子。
上一世里，皇帝真正继承大统其实要更迟一些。
至于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死了之后的事情，姜意其实也不太明白，但总归脑子里就是有这样的一段记忆。
但想来今生有了她的推波助澜，应该会更早一些。
皇帝竟有些无所适从。
知晓她的身世之后，他觉得自己对她的那些想法都是对她的亵渎。
只是二人离得很近，他能看到她如水一般的双瞳，以及嫣红的唇瓣。
稍微低头，便能看到她里衫下那方艳丽的海棠色微微凸起。
密而长的羽睫微颤，仿若翻飞的羽翼，她分开他的唇瓣，汲取他的温暖。
皇帝略有躲闪，努力控制自己心中升腾而起的欲念。
他怎么能对自己恩人这般呢？
姜意觉得今天的皇帝简直是不对劲，也就是头一次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嘴硬的拒绝她，之后哪一次都是他自己主动的。
这个时候男人想要退缩，岂不是她先前的那些努力都要白费了？
她迷蒙的双眼也只是掠过片刻不解，姜意的斗志被勾了起来，但表面上，她只是略微无措的在男人耳边道：“仲霖哥哥，那里有些疼，你能帮我揉一揉吗？”
“仲霖哥哥，你帮帮我。”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皇帝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已经完全不受皇帝的控制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着，他是在帮她，就也不算是......
但很快，他就顾不得去想那么多了，女人有一张贪吃的小嘴，喂不饱了就哼唧唧的要，他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尽力满足她。
宋夫人在母后皇太后的寿宴第二天，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又来到了宫里。
皇后看到宋夫人的时候还很是有些意外，她转念又想，也许宋夫人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来安抚她的，也许宋夫人也觉得自己做错了。
总归这样想着，皇后还是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
“母亲，你怎的来了。”
“还不是你弟弟。”宋夫人没想那许多，她对着自己女儿呢，一脸愁苦的说道：“你弟弟越发不懂事了，我怀疑是姜意蛊惑了她什么，这人不能留了。”
宋皇后只听宋夫人第一句话，心就凉了半截，至于之后宋皇后又说了什么，宋皇后就没太听。
“我在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宋夫人有些恼怒。
宋皇后道：“宋玉那个人自来都是那样，过了这一程就好了。”
“现在是你弟弟的问题吗？母亲让你将姜意处理了，失手一次那就再处理一次好了，你却一直放任她活着，还升了她的位份。”宋夫人的眼里都是失望，“你是做了皇后，就将母亲的话给当成了耳旁风了吗？”
“若不是你，你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夫人又飞快的甩下一包药来，“将这药喂给她，三天内我要听到她死亡的消息。”
“好。”宋皇后应了一声，目送着宋夫人回去。
宋嬷嬷看着宋皇后朱建华冰冷下来的脸色，忙道：“夫人想来也是因为世子的事情而心急了，这才会口不择言，您别往心里去。”
“嗯，本宫不会往心里去的。”宋皇后说道。
“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宋嬷嬷又问道。
姜意现在说是一个婕妤，但她什么都没有，这个位份还是皇后为了压制宋玉方才提起来的，真要想毒杀姜意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宋皇后却道：“先等等吧。”
宋皇后晚间的时候让人去唤了皇帝，她看向皇帝的目光又更热切了几分。
意识到自己不过跟宋希一样都是家族里的一枚弃子之后，宋皇后将唯一的希望放在了皇帝的身上。
没人想要做棋子，而这一刻，宋皇后想要做执棋人。
“说来臣妾和皇上成婚三年多了，皇上待臣妾一直都很坦诚，倒是臣妾，却一直都没有同皇上剖析过自己的内心。”
她想和他好好说一说，说她改变了心意，从今往后她只是他的妻子，她不会再向着娘家，而是真真切切只会向着他。
“怎么会呢？”然后皇帝却道：“皇后待朕一直都很坦诚，皇后怎么会不坦诚呢？”
“皇后是不是因为中毒的原因，想到有些太多了。”
“不是的，”皇后道:“臣妾是想说，臣妾从前......”
皇帝道：“朕都知道，这一切不重要，都不重要，朕明白你的无奈。”
他又打算了她的话。
他忽然起身道：“朕过来也就是看看皇后的身子如何了，虽然如今皇后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但毕竟刚刚好，还是要注意休息。”
“朕便先走了。”
皇帝起身欲走，皇后追了上去，“皇上，臣妾是想说，臣妾从前受累于家族，到此存了几分私心，但臣妾往后不会了。”
然而男人的步子走得很快，没有一点点停顿，似是不曾受到一点点的影响。
皇后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听到，按理说不该没听到的，但他的反应又实在太过不正常。
按理说他应该很高兴她能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