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上社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让人头脑不再晕晕沉沉。
对于罕见的逆行者，还在趁夜赶往金色巨鹰的幸存者们好奇极了，不时有人划船过来询问情况。
老张刚开始还有心思回答两句，后面围的人多了，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他也没了耐心。
“别问，问也不说，自己去看能死吗？”
见到老张这怪模样，幸存者们不由嘟囔着，只能散开包围圈。
害，他们只是打听打听情况而已，又不是准备劫财，干嘛这态度。
然而所有人却是忽略了一件事，就算现在老张告诉他们金色巨鹰的真实情况又如何，已经到了这里难不成还要选择离开？
距离灾难仅剩四天时间，舢板可不是游击艇，没有一日数百公里的能力。
就算里面的情况再糟糕，他们不亲自去看看，也不会死心。
等了好一会，围过来的幸存者舢板这才全部散开，老张干脆调着方向沿着岸边走，这下总算不会再被人注意到。
行出去五公里左右，岸边开始有零星的废弃建筑出现。
因为曾经是金色巨鹰建设的，建筑整体看起来非常完善，基本都是砖头房。
这种房子要是放在星野联盟，放在格子领地，或者任何一个小领地，那绝对是抢手货。
可放在金色巨鹰领地旁边，就算是免费的，过路的幸存者却连半分想要占据的心思都没有。
“继续往前，去我们白天看到的那处废弃村落。”
苏摩看了两眼，决定和金色巨鹰再拉开一些距离。
毕竟接下来他打算干的事，不说后无来者，绝对算得上前无古人。
从废弃建筑继续往前，舢板在水上漂了四个多小时，距离后方关卡有六十多公里才停了下来。
老张娴熟的推着舢板靠岸，在废弃村落的码头将舢板停住。
“这还真是奢侈，修这么好的码头说废掉就废掉了！”
码头的规模，足足是先前格子领地的十倍规模，光是栓舢板的柱子就多达数百根，延绵将近两百米距离。
不过上了岸，根据码头上木板的破损还是能看得出来这里已经被废弃了很长时间，最少两个月没人再过来了。
“诶，这里好像并不全是幸存者建起来的，反倒有些像流浪者的部落。”
几人分头探索，苏摩很快发现了这处废弃村落的奇怪之处。
其中不少建筑看起来都太老旧了，而且建筑风格很吻合流浪者的审美。
大就是美，粗就是美！
但凡材质是石头的房子，容纳三十人都轻轻松松，用来支撑的柱子更是足有五六米宽。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房子几乎都是独立的，有防御设施存在的痕迹。
这点也很吻合流浪者缺失安全感，会将房子修成堡垒的特征。
顺着村子里的碎石路弯弯绕绕走了十几分钟，几人在村子的另一头会合。
整体而言废弃村落的面积并不大，容纳个万把人就是极限。
“我们要在这里驻扎吗，扛过灾难？”老张开口，“我们白天路过的时候这里看起来还挺荒凉的，没想到里面竟然还真有不少人住着。”
“那当然，几十万人，总有一些不想排队也不想被当成炮灰的人。”
苏摩并不奇怪，抬头打量着月光下远处庞大的黑影。
那是延绵好几公里连在一起的石头山。
石头山较为陡峭的阳面还算平整，但阴面的位置有明显的开采痕迹，像是被吃豆人啃了几口似的。
不难猜测金色巨鹰修建各种建筑所用的石料，有一部分就出自这里。
山上没有植被包裹，月光洒落后，石头反射出淡淡的清冷银茫。
发觉苏摩一直注视着这些山体，罗佑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你打算上山？”
“有这个想法...”
苏摩抬起手，用手指比划量了一下这些山体的斜度。
基本都在三十度左右，放在古代，那就是天然易守难攻的地形。
“老张，你去村子里问问这里的人，看看有没有熟悉这些山的，让他给我们带路上去看看。”
老张点点头，连忙顺着原路返回，去村子里亮光处找人询问。
前后不过半小时，跟着走来了两个神色警惕的精壮男人。
隔着四五步距离，看到罗佑这个瘸子以及两个孩子，这两人表情这才微微放松。
“兄弟，现在能说了吧，你们想上山干吗？”
看到老张停下脚步，一人连忙问道。
“问那么多干吗，给你报酬，你带我们上去转一圈不就行了。”
“说的简单，这荒郊野林还是大晚上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
“想干吗？”
老张转过头，不得不说，他那一大圈络腮胡看起来还蛮有威慑力。
再加上一颗反光的大光头和魁梧体型，顿时吓的两个精壮男人接连后退三四步。
“呵，这胆量...怪不得你们躲到这里来了。”
“一句话，想拿报酬就什么也别问，要是害怕就现在回去，我不拦着。”
赤裸裸的嘲讽，两人脸色来回变换，但最终也没敢多说什么。
只是上山转悠一圈，就能拿到小半袋咸鱼，足够他们吃一周时间。
这报酬，确实让人有不得不冒险的理由。
“走吧，你们想去哪座山？”
指着远处的石头山，左边男人说道：“这里之前金色巨鹰开采过一段时间，但后面开采出来的石料太难运输，就被放弃了，我们俩曾经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的矿工，只要是有开采痕迹的，基本都算熟悉。”
“咦，你们之前是这里的矿工？”苏摩突然搭话进来。
说话的男人点点头，看了眼老张没什么反应，连忙和苏摩搭起话来。
从老张那里，看样子是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但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看起来应该挺和善的。
“兄弟怎么称呼？”
“姓纪，单字一个龙。”
“纪龙兄好，我叫牛单，这是我弟弟牛双。”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肩膀，牛单继续道：“我们几个月前就在这里挖矿了，绝对熟悉这些石头山的地形。”
“那奇怪了，按理说金色巨鹰搬迁的时候...你们没跟着去？”
“没啊，我们这种人享受不起那些福报。”
牛单露出几分讽色：“外面的人都以为金色巨鹰是个天堂，是人类最后的希望，等他们进去就会明白了...”
“什么意思，你这是觉得金色巨鹰不好？”
“没啊，我们可没说过这种话。”
牛单立刻笑着矢口否认：“纪龙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你这些话要是让一些幸存者听到，恐怕他们当场就要和你拼命。”
“说什么呢，有话直说，没话就憋着，没人把你当死人。”
老张适时插嘴进来，狠狠瞪了眼牛单。
“纪领..纪兄问你的话，你知道答案那就老实回答，他要是满意，一个问题我多给你一条咸鱼。”
“当真？”
“那还有假？”老张撇撇嘴，干脆从兜里掏出一颗硬糖抛了过去。
“这是定金，还是那句话，相不相信看你自己。”
“卧槽，你们手里竟然还有这好东西。”
牛单伸手接过，宝贝似的看了看，整个人都精神了。
等到再看向苏摩时，那带有渴望的眼神，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们不愿意跟着去金色巨鹰的原因？”
“当然可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纯属是我们兄弟吃不了那些苦，趁着搬迁的时候离开了，然后又不是去哪里落脚，这才在村子里继续住着。”
牛单挠挠头尴尬道：“金色巨鹰不养闲人，你要是不接受那恐怖的工作量，或者完不成，哪怕饿死在路上都没人多看你一眼...而且我们在这里挖矿的时候，一天都要挖至少十四个小时，去了另一边重新建设，工作量加大，恐怕得十六个小时打底，我听说很多人挖着挖着直接就累死了。”
“那...世界频道上我怎么没看到有人说过这个问题？”罗佑在一旁皱眉问道。
牛单下意识的看向老张，用眼神询问，得到肯定后离开回答道：
“说了有什么用，世界频道是用来交流大家在废土上的美好生活用的，不是用来给你吐槽发泄人类聚集地的，不信你现在去上面发金色巨鹰的真实情况，你觉得会有人几个鸟你？”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比烂的世界，大家只会羡慕你活的有滋有味，不会对你经历的苦难感到一丝同情，大家只会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的，不会相信你口中的“现实”，何况要是让人知道金色巨鹰都要干十四个小时才能休息，你信不信，那些中小领地马上会将工作时间提到十五个小时，十六个小时！”
“那样到头来，金色巨鹰依旧是人人羡慕人人都想去的超级领地。”
有什么东西好像又碎掉了。
苏摩瞥了眼，发现罗翔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罗佑又问。
“走一步看一步呗，现在的生活总比以前轻松的多，靠着做工积累的物资我们还能撑一段时间，其他的等到这次灾难结束了再做决定吧。”
这次是牛双回答：“我感觉你们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一个个挺单纯的，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
“确实是个奇迹。”
罗佑不可置否的耸耸肩，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我腿脚不方便，就不跟着你们上山了。”
“那行，我让罗娇留下来照顾你。”
安排罗娇照顾罗佑，三人跟着牛家兄弟往石头山方向走去。
因为没有植被且被人开采过的缘故，这段路哪怕晚上都挺好走的。
天边才微微亮，附近几座山头便被苏摩勘探了一遍，基本了解清楚情况。
“这是你们的酬劳。”
回到晚上见面的地方，老张如约拿出数量足够的咸鱼递了过去。
苏摩想了想，吩咐老张又附送了一小把硬糖作为额外酬劳。
别的不说，这牛家兄弟带他们走了一晚上，上山下山四五万步都没喊一句麻烦，只看这表现绝对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吃不了矿工的苦。
选择不跟着金色巨鹰搬迁，绝对另有隐情。
“张兄真是实在人，以后还有其他需要我们两兄弟的帮忙的，尽管张口，在这石头村我们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牛单和牛双兴奋极了，算上带路，算上回答问题，一晚上的收获远比之前当矿工一周都赚得多。
“石头村还有多少人？”
“差不多千多人吧，也不固定，每天都有人离开，也有人加入。”
牛单想了想，又详细介绍了下村子内的情况。
没有人出头带头搞发展，石头村注定不会有太多闲散人口逗留。
而且这里的地形也不适合耕种，土地肥力远不如南部火域其他地方。
现在还选择留在这里的人，一部分是之前石头山的矿工，习惯了住在这边。
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排队逃过来的幸存者，还谋划着灾难结束加入金色巨鹰。
“顺着河往下游走，还有好多个村子，曾经都是金色巨鹰为了采集资源设立的，但石头村的人应该是算多的。”
“没事了，你们走吧，有需要我们再去找你。”
招呼牛家兄弟离开，苏摩长舒一口气，坐下拧开水壶喝了几口。
一晚上熬夜跋涉了六座山，饶是他也感到有些疲惫。
老张和罗翔更是累的够呛，坐在一旁，呼噜呼噜喝着温水。
喝完，老张想了想凑过来道：“纪领主，我怎么感觉这牛家兄弟嘴里没几句真话啊？”
“哦？你说说？”
“他说逗留在这里的矿工都是吃不了苦才留下的，我感觉不是真的，要是他们都吃不下那种苦，这废土有多少人能吃得下？”
“那你觉得他们留在这里的目的是？”
“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老张胡乱猜测道：“要说熟悉一座山也就算了，他每座山都熟悉，还能清楚记得那些复杂陡峭崖壁上的借力点，难道之前每天挖矿的地点随机安排的？”
“你猜对了。”苏摩竖了个大拇指，老张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啊。
他这细腻的心思和粗犷的外表，再一次证明了人不可貌相。
不过想到这，苏摩忽然笑道：“和你商量个事？”
“您说。”老张连忙站起来，做出忠心耿耿的表情。
从以前卑微的渔民摇身一变，成为普通幸存者惧怕且尊敬的张哥。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地位变化都是苏摩赋予他的。
“我打算在山上建立一个领地，然后你来当领主怎么样？”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