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盘盘道？！（二）
王不凡见老头一把年纪，如此一番言语，接了自己的话头。
他扫了一眼摊子上的东西，微微一笑，蹲了下来：
“这摊子是您的？”
老头儿把墨镜摘了，打量了他一番，轻轻点头：
“对，是老头子我的。小兄弟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对古玩行里的东西，懂得着实不少啊……”
王不凡微微一笑：
“不敢说懂。‘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节’，管子的想法虽然不能说全对，却也知晓这荣辱礼节才是追求。若是只偏了逐利之道，便容易繁了枝叶、烂了根基。”
“齐国于诸国之中最富，却难成大事。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那老头儿点点头：“‘繁了枝叶、烂了根基’？弊在贿秦么？”
拿墨镜一指破布：“你既然有不少想法，不知道有没有手段啊？随便看看？”
王不凡心里暗想，这是打算和小爷盘盘道？
他嘿嘿一笑：“那就随便看看！”
一块蓝布，有些脏兮兮。
上边零零碎碎放了十来个物件。
看了一圈，王不凡先捡起一个一指来长的玉猪龙，手里摆弄几下，见老头儿马扎边上放了瓶水，指着水瓶问道：“能用么？”
老头儿拿起水递过来：“随便用。”
他接了过来，一瓶盖水浇到那玉器之上，用手捻着蹭了蹭，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闻。
随即就放了回去，笑道：“味道轻了。老先生的意思，不太同意我的说法啊？”
老头“咦”了一声：
“‘点水嗅玉’？！这法子你都会用？倒是小瞧了你……咱要说古玩行当里，指定有那为钱丧良心的，可也有那情非所愿，被逼无奈的吧……”
王不凡闻言点点头：“这倒是。”
瞄了一眼那本《考古》，1986年的，页脚都已经被翻得有些损毁了。
再看看这老头儿，话虽然说得不太客气，一脸沧桑之气，但是眼神里很干净，很有些老一辈知识分子的气质。
王不凡想了想，又拿起一个青花瓷盘子，手指尖摩挲着盘面纹理，轻声道：
“人这辈子，三起三落已经算是好的。老话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才是人生常态。所以我刚才那么说，确实有失偏颇了。”
说着，用左手拇指食指捏着盘子的边缘，把盘面对着脸，竖在自己左耳边。
右手食指叠在中指之上，在那盘子底部的中间一弹！
这一手使出来，那老头儿一怔，紧皱眉头，脸色不由得变了。
“盘子手感不错，声音终究是有些‘冷’了……”
王不凡把盘子放下，又拿起来旁边一个黄灿灿的鎏金铜牛镇纸看了看：
“但是这话呢，也分两头说。”
老头儿掏了一块眼镜布出来，慢慢擦拭着镜片，接口道：“你当真听得出来？这两头又是怎么个说法？”
王不凡笑了笑：“若是那些凡夫俗子，自然也不会想什么所行不义。吃喝拉撒荣华富贵，对他们也就够了。”
“可要是个读书明理的人，但凡还有股心气儿的，那不论咋样，风骨也不能丢。”
王不凡看了看老头儿手里的墨镜：“士不可以不弘毅，老爷子，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把铜牛镇纸也放了回去，王不凡看着老头道：
“《长物志卷六·镇纸》。‘三山放翁宝赠我，镇纸恰称金犀牛’？”
“老爷子，凭本事赚钱，天经地义没毛病。可若是仗着本事骗钱，那就不太好了。”
“您说呢？”
王不凡此言一出，老头儿沉吟半晌，把擦好的墨镜带上，又去翻那本《考古》。
边翻边道：
“了不得！当真了不得！嘿嘿，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头子我啊，都多少年没见过你这种水平的人物了！”
“你这行事的做法手段，还有说话的口气，可真不像是这么大的孩子。”
这话说出来，一边站着的郭晓琳倒是默默点了点头。
老头儿又看了一眼王不凡，轻声问道：“本地人？可没听说过……过江龙？家学渊源吧？”
王不凡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放低了声音：“老爷子东西实在不错，高仿能做到这个程度，恐怕没多少人能看出来了。”
那老头面无表情道：“我可没说过真假，他们自己看。觉得看得入眼，就说个价。觉得不想要，咱也不勉强。”
王不凡点点头，拿了他刚刚敲的那个青花盘子，转手递给郭晓琳。
然后也不问价，刚取出来的那一万块递过去：
“多了少了的，老先生若不嫌弃，就当我只出了个手艺钱。”
那老头没想到王不凡会是这个举动，接过钱一张一张仔细看好，又细细打量一番王不凡，这才把钱揣进里怀兜。
抬头看看郭晓琳，见她明显是个外行人，便不搭理。又看看王不凡：“你这年轻人当真少见，很是不错。”
王不凡笑了笑：“走了大半个市场了，数您这摊子上，还称得上是正经玩意儿。但是我想要更好的，要真东西、好东西。”
老头嗤笑一声：
“就这片地摊里，哪儿有什么真东西？我这摊子上的，物件虽然不多，手艺，敢说算是咱龙国东三省把了尖的。今天你能看出来，是你的本事。换了俗人，加个十倍，我未必卖他！”
顿了顿，老头儿又道：
“你想要真东西，楼里随你凭本事捡漏，但是一年半载，你未必能碰上一件。楼上倒是有几件真东西，可那价格嘛……”
王不凡笑着点点头：“三年不开张？”
老头微微一笑：“都是大开门的货，便宜了，也轮不到你啊……至于别的……”
伸了两根指头出来，做了个夹烟的动作。
王不凡微微一笑，掏出新买的华子开盒，抽出一颗给老头夹在指头中间，点上，又把烟盒开口朝内，放到了地摊的破布内角：
“您要是能给指条道，我一定回来谢您。”
老头儿抽了两口，慢慢道：“看你脸虽然生，小小年纪，这么了得的本事却能在身，更难得是个明事理的。”
王不凡陪着笑：“老爷子面前，不敢说明理。但是确实喜欢这些东西。”
老头儿点点头：“无论如何，年轻人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极之难得了……”
随即不再说话，默默抽完了一颗烟，把烟头用脚碾灭，叹了口气，沉声道：
“去四马路吧。”
“那东西，我找了半辈子没找到，只能当自己跟它没缘分了……”
“至于你能不能碰上，看你运气。”
“我也不瞒你，我都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那边了……”
“四马路？”
王不凡一愣神，隐约有什么记忆涌现。
他拍了拍脑门，激灵一下子想了起来！
双眼瞪圆了，探头过去低声道：“老爷子，难不成您说的，是——”
“小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