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是对姚悉微说，眼睛却正视前方盯着路子舒。
他俩差不多高，四只眼睛在空中交汇电流都快碰出火花了。姚悉微差了大半个头够不上这么高的海拔，干脆往旁边看。
“哦？邻居？”
路子舒认出了当初在小区门口耍他的男生，舒展的笑容逐渐收了回来，往左侧移了一小步挡在前面，说：“不过这是我们学校的月考，关邻居什么事。”
他这样明着阴阳怪气，换别人听了脸色一定很丰富多彩。
李乔然直接忽略了他，对姚悉微说：“早点回去吧。”
“你干嘛啊，管什么多？”路子舒语气加重有点不高兴，“她都跟爸妈说了中午不回去吃饭。”
头顶光秃秃的树枝向天横生，正午的阳光倒影在地上，中间像是被横劈一道，左右为界。
姚悉微有点心累，刚刚压下去的烦躁情绪又涌了上来。她被时间的传送带送回到了十年前，只是这传送带依然会往前跑，而她需要拼命努力跟上速度，不让自己再落下一次。
她现在可没心情管两个青春期小孩吵架。
“有人要吃冰糖葫芦吗？”被卡在旁边的姚悉微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同时转过来：“要。”“有。”
然后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着姚悉微老师分配小馒头的幼儿园小朋友。
但是她手上什么都没有，扶了下头顶的针织帽，指向马路对面举着冰糖葫芦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的小贩，说：“手拉手去那边排队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往前，回家的公交车又从身边的马路旁呼啸开过，带走了早已经等在车站的人。
姚悉微这些晚到的人赶不上。
她干脆转了方向，又往图书馆里走。这个时候回图书馆，刚才的位置肯定被人占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坐在地板上找个地方能写字就行。
姚悉微甩甩被冷风吹过的脑袋，感觉此刻异常清醒。
身后走脚步声，杂乱，听起来是两个人的。
路子舒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来，“你不吃饭了？”
姚悉微扬起右手往空中挥了挥，挥出了一种决绝感，仿佛从世外桃源跑回来入襄阳守城的黄蓉。
至于郭靖是谁？
这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只知道现在兵临城下，战鼓声不绝于耳。
以致于她可以暂时忽略身后的脚步声。
姚悉微重新回到了图书馆，这里依然安静，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姚悉微回到刚刚坐的地方，那里的位置果然被人占了。尽管很偏，甚至吹不到空调。
她路过刚才的位置，准备往书架前的飘窗走。
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发现在这个角落玻璃窗的外面，正好是公交车下站的地方。有块无遮无挡的空地，一眼就能看到位置上的情形。
不知为什么，姚悉微有点心虚，这反映在她能感觉到耳朵微微烧了起来。
月考前的周末两天被她全安排在了图书馆。
可能怕联系不上，在姚国笙的强烈要求下，姚悉微重新获得了被收走的手机，李乔然给她的iPhone被她关机放在抽屉里。
为了自证清白，姚悉微在周六的晚上给姚国笙打了个电话，“爸，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在站牌等公交，你能来图书馆接我吗？”
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姚国笙意识到女儿确实在图书馆认真复习了两天，大为感动，然后乐颠颠得开车过来上演一出父慈女孝。
然而事实是姚国笙发出两声尴尬的笑容，支支吾吾解释说：“我下午出去买菜的时候蹭到一下，车子拿去修了……”
姚悉微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厕所门口扯扯嘴角，买个菜怎么还要开车去！
梁慧珍也是这么骂得，姚国笙有点委屈得缩缩身子，那不是因为冷嘛。
怀着愧疚的心他在话筒那边说：“要不我打车来接你吧？”
当家方知柴米贵，当了几年打工人的姚悉微坚决抵制这种浪费来回两次出租车费的行为。
她表示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后，停顿了一下，问：“爸，你人没受伤吧？”
“微微啊……”在姚国笙颤抖的声带中，隐约能听出一丝老泪纵横。
她以前有这么不懂事吗？以致于关心了一句姚国笙竟然中年男儿有泪轻弹，难道她青春期的时候叛逆而不自知？
姚悉微陷入自我反省。
在自我反省和题海战术游泳的两天中度过，姚悉微在礼拜一一早惯例爬了起来。不过她这次没有背古文，把脑子里的公式都过了一遍，吃早饭的时候走神把鸡蛋放到牛奶杯里。
溅出来的牛奶洒到旁边姚国笙的报纸上，他不敢再看报纸了，感觉自己这悠闲的样子特罪恶。
“微微，”姚国笙收起报纸，又重新剥了个蛋过去，“放轻松，今天是月考不是高考。”
姚悉微向他投过来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眼神。
不过姚国笙有一点说得没错。
虽说每个老师嘴上都嚷嚷要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才能知道这个阶段自己的学习状况。
但是这次月考学校看起来确实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连课桌肚都没跟期中考试一样规定全部清干净。
第一场英语考试在早自习后，姚悉微根据考场分配来到五班教室的时候，黑板上还有残留的粉笔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完全形成”。
这历史老师跟打了鸡血一样，这么点时间还早巩固知识点，导致五班比别的班都晚走了一会儿，门口已经有不少早来的同学在等着。
姚悉微站在窗外环视了一圈，文科班跟他们班明显得不一样，提前好久早早得就在头顶的电风扇挂上了红绿色的圣诞节彩条。
于姗还站在讲台上被老师叫住交代事情，看了眼门外等着的人，大声对台下说：“同学们快点理好书包，我们也去考场了。”
文理科班级交叉着教室考试，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老师想出来的办法。
然后姚悉微就看到于姗从讲台上下来往自己座位走，第三组靠中间第一二三四……
随着她的脚步姚悉微数了数排数，如果没有记错，于姗的位置恰巧就是自己考试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