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问题终究是无法考证了。
音乐教室也在二楼，司南推着轮椅慢悠悠过去，不得不感叹这里的豪华。
所有的乐器都有，大家都已经开始挑选了，司南环顾了一大圈，有些犹豫。
“你选古琴呀。”小团子落到他肩膀上，提醒道：“你的古琴已经从勾魂索命练到余音绕梁了，给他们展示一下吧。”
“不。”司南摇摇头，目光落到角落里一件布满灰尘的乐器上：“其实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最擅长的是这东西。”
大家各自选好，上课铃声也响起，音乐老师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教室。
“所有的乐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喜欢音乐的人都是应该被尊重的。”她讲完一段心灵鸡汤，才开始切入正题：“那么现在请大家单独上来表演，让我看看经过一个假期以后，你们的熟练度有没有退步。”
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推举最强的人上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司南。
司南长期接受着名小提琴家黎韵的熏陶，一手小提琴拉得是真好，甚至掌握的技巧和功底比老师还厉害。
“司南司南！”
“我要听司南拉小提琴！”
“首秀当然是留给司南！”
学生激动地叫喊，音乐老师也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好的，那么请司南同学上台表演。”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随即微微一愣。
不对劲啊，司南手里怎么没有小提琴，而且还拿了个灰扑扑一长条的东西？
众人仔细一看，有人眼尖地叫出声来：“这是唢呐？”
“啊？唢呐算是哪门子的乐器？”
许多人已经惊呆了，大家选的都是凸显气质的乐器，大提琴小提琴钢琴吉他古筝架子鼓，怎么会有人选唢呐这种东西？
一想到司南顶着这样一张娇弱清秀的脸庞，缓缓举起手中的唢呐，鼓着腮帮子吹的场景，他们顿时接受无能。
就连音乐老师也感觉有些惊恐，努力定了定神，颤抖着声音问道：“司南同学，你确定要用这个？老师建议你还是继续拉小提琴吧。”
“没事，主要是因为老师刚才那番话打动了我，音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这柄唢呐却在角落里生了灰，我十分的不忍。”
说了那么多，其实是因为他的确什么乐器都会，但是都学的不精，很容易露出马脚。
只有唢呐，能让人忽略演奏的技巧，沉浸在那天籁般的乐声里。
司南伸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虽然司南姿态矫揉又做作，但是全班人都吃这一套。
“司南同学说的没错，我永远支持他！”
“对啊，想听司南吹唢呐的举手！我先举为敬！”
“我也举了我也举了！大家快用行动支持他！”
霎时间，大家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音乐教室里充满了高昂的情绪。
有了他们的声援，司南十分感动，小心翼翼擦去唢呐上的灰尘，在嘴边稍微地试了一下音之后，给大家表演了一首——
《百鸟朝凤》。那一天，教室里的人差点被愉悦送走。
有的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有的身体不听使唤四肢抽搐，有的已经支持不下去晕倒在地。
表演完，教室的人仿佛被夺舍了一般，再也看不出半点激昂的神情，眼睛里也失去了光亮。
音乐老师仍在回味刚刚的余音，沉默了半晌，满脸死后劫生的神色：“接下来，轮到哪位同学表演？”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
有了司南的表演之后，其他人就算再优秀，也根本无法超过他了。
毕竟美好是一时的，心理阴影却是会跟随一辈子的。
没办法，音乐老师只能宣布提前下课，并且夺走司南手中的唢呐，塞进了柜子里，用三把铜锁封存。
音乐学院上课时间很迟，上完两节课就到午饭时间了，大家纷纷回到教室里，从课桌里拿出便当，大快朵颐。
司南学着他们的样子，一只手往课桌里摸，可什么也没有。
他愣了愣，同桌不由得好奇问道：“你家仆人没给你带吃的东西来？”
“啊？”司南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学校里不是有食堂吗？”
“你就不要开玩笑了，食堂做出来的东西，和猪食有什么区别？”同桌哼唧两声：“喂，听说你不是司家的少爷，而是个抢了人家生活的小偷。难不成这是真的?他们连便当都不肯给你做了？”
前半句是真的，至于便当的问题，司南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想回答，便单手托着腮帮子，盯着黑板发呆。
同桌却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大吼大叫炫耀起来：“跟大家说个秘密，前几天流传的事情是真的，司南的确不是顾家的少爷，真正的少爷另有其人！”
“真的吗?”角落里的男生抬起头，笑嘻嘻问道：“那司南真是保姆生的儿子？”
“保姆生的儿子，也配读我们尊贵的音乐学院？”
“天哪，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相貌，一想到他的出身这么卑劣，就感觉再也没有爱了。”
“算了算了，他已经不是我心目中的男神了。”
一时间骂声一片，司南内心毫无波动，但是架不住这副身体娇弱，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瓷白的小脸儿愈发楚楚动人。
再然后，众人看见哭的梨花带雨的司南抬起拳头……
含泪把笑嘻嘻的同桌揍晕过去。
司南发现，自己这副身体瘦瘦弱弱的，但力气却挺大，一揍一个准儿。
于是他扯起笑容，阴森森问道：“还有谁？”众人齐齐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惊觉身后好像有人。
他们回头，看着正午耀眼的阳光之下，顾意萧手里拎着一份便当，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他脸上，轮廓映照出细碎的剪影，多一分则刺眼，少一分则黯淡，如今这样刚刚好。
大家都被他的盛世美颜惊呆了，可顾意萧的眼睛里只能看见司南。
瞧瞧这满是泪水的小脸，瞧瞧这胡乱挥舞的小拳头。
是被欺负得惨了吧？
“咳咳。”
当着所有人的面，顾意萧假意咳了两声，拎着那盒便当，放到司南的桌子上。
见司南仍是两眼泪汪汪的样子，便说道：“别哭了，记得按时吃饭。”
他站在那里，顶着一张盛世美颜，司南却完全没空欣赏，朝他甩甩手：“走开，别拦着我揍人！”
毫不意外的，顾意萧挑了挑眉。
他看看司南那宛如菟丝花一般柔弱的胳膊，再看看司南骨折的腿以及楚楚可怜的眼泪，哪像是揍人的，分明是被揍的。
人群中已经有人发怒了，冲过来就想给司南一拳头。
然而还没砸到司南脸上，他的手就被另外一只手禁锢住。
愣了愣，司南歪着脑袋看向顾意萧：“你帮我挡什么？我自己能够解决的，我今天要把他打得跪下来叫爸爸！”
闻言，顾意萧并没有松开手掌，反倒愈加用力，捏得那个男生发出娇弱的惨叫声。
“听见没，让你跪下去叫他爸爸。”顾意萧扯起嘴角，笑意达不到眼底，漆黑眼眸中酝酿着恶意。
“啊啊啊啊啊…”男生呜咽了好一会儿，红着眼睛瞪向司南：“有本事别找帮手啊，我们俩公平公正地打一场！”
话音刚落，司南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
在这世界里他有钱，不用顾忌医药费的问题了。
咚的一声，男生哭叫着晕倒过去。顾意萧适时地松手，看着他如死狗一般倒在地上。
“不怕死的尽管来，我不信还治不了你们了！”司南只有一条腿骨折了，另一只腿是完好无损的。于是他在轮椅上翘了个二郎腿，姿势格外的嚣张，与他柔弱的脸庞丝毫不符。
其他人见识过厉害，自然不敢再上，只是缩着脖子躲在角落里，指着顾意萧窃窃私语：“这是哪个班的？我好像没见过。”
“讲道理，我已经记住音乐学院每一个帅哥的长相了，我敢确定，他不是这儿的学生。”
“可他穿的是我们学院的校服吧？难不成是音乐附高的？”
“我想起来了！今天音乐附高的人给我发消息，他们学校来了个阴郁系美少年，照片上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名字叫做顾意萧！”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还活在2G网时代吗？上流圈子都传疯了，顾意萧才是司家真正的小少爷，是司南偷了他的人生！”
刹那间，角落里的学生们腰不酸了腿不麻了，身体也不发抖了。
恨不搬来小板凳，手里捧着冰镇过的西瓜，默默围观这场豪门大戏。
他们想，如果他们被置换人生，一定会怒火滔天，把小偷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可他们看向顾意萧和司南的时候，发现这两位爷竟然意外的和谐。
司南吃便当，顾意萧就在旁边看着，表情里愣是看不出半点恼怒，反倒隐隐带着一丝宠溺的意味。
等等……
宠溺？
一群学生呆若木鸡，回过神来后拼命揉搓眼睛，觉得自己产生幻觉了。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折磨自己的眼睛，顾意萧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过。
直到司南吃完，他才收敛好表情，挑着眉问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
没等他问完，司南眨眨眼睛打断他的话：“肿了？”
“并不是。”顾意萧抱起双手，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你的眼睛像星星，令人陶醉，想要挖出来。”
司南：“??？”
这说的是人话？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我今天不把你腿打断，我就跟你姓！”司南拿起语文书砸他，但力道跟刚刚揍男生完全不同，轻得像是挠痒痒，带着一丝娇俏。
围观的学生们快要瞎了。
别人家的仇敌，一见面就是天雷勾地火，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可是这两位爷，怎么看起来十分般配，甚至可以原地结婚的样子？
为了保护眼睛，他们决定拉起被揍晕的两人，送到医务室里去。
在音乐学院是可以随意斗殴和约群架的，因为大家都是有钱人，做事的方式硬气一点，揍了人赔几百万块钱或是几套房子就行。
司南完全不担心，到时候学校打电话给司寒夫妇，他装柔弱卖几句惨，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
“人都走了，你还不回学校吗？”他把语文书放好，不解地看着顾意萧。
“不急。”顾意萧在司南身边的空位坐下，随手翻开一本数学试题，问道：“给我讲讲，这道题怎么做。”
“让我看看。”司南凑近了些，看清楚题目以后，一点一点耐心地讲解。
然而顾意萧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闻着司南头发带着的清新栀子香，思绪飘到天外。
前世他初中二年级辍学，司寒和黎韵却要求他到音乐附高读书，才过两天就要考试，他考得一塌糊涂。
后来，司寒让司南给他补习功课，然而那时的司南表面上又乖又懂事，实则在背地里变着法地嘲笑他。
“天哪，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你脑子有问题吗？”
“我小提琴考到九级了，你呢？哦对不起，我忘记你们农村没有乐器了。”
“哈哈哈，我看你还是跟爸爸妈妈说，让他们帮你退学，你继续回农村种红薯吧。”
诸如此类，他总是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讲出一系列恶毒的话，从来没有认真给顾意萧讲过题。
可是现在……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顾意萧眼眸微颤，盯着司南的发旋发呆。
“听懂了吗?”司南讲得口干舌燥，抬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顾意萧。
“没有，再讲一遍。”顾意萧理理不直气也壮，细碎的刘海之下，一双眸子美得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唉。”司南直摇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重新复述了一遍，嘴巴都发干起皮了。
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顾意萧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便伸手戳了戳他脸上的梨涡：“你上次说你是神仙的事情是真的吗？变头猪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