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司南再次挡在他的面前，恶狠狠道：“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那模样，像极了恶毒丈夫逼迫自家的小媳妇。去路被堵住，楼桑没办法离开，深深地低下头
过了好一会，才扭扭捏捏地开口：“谢谢你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你，只能送些东西给你。”司南啧啧两声。
看来自己的努力没白费，对方并不是个小白眼狼，还是知道感恩的嘛。
他赞许地朝楼桑点点头，仿佛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终于成材了一般。
“那…”楼桑用手推推司南：“你可以让开吗？我还有要紧事。”
“急什么急！”司南把他往院子里拽：“你跟我还生分了不成?以后不用送东西了，你留下来和我一同吃午饭吧。”
他如此盛情相邀，楼桑也不太好意思拒绝，随意往厨房看了一眼，问道：“你家连灶台都没有，要怎么做饭？”
“秦昭会送来的啊，上次你没认出来吧，那个戴面具的就是秦昭。”司南解释道。
谁知楼桑听了忽然激动得跳起来，整张脸恐惧地扭曲，浑身上下抖得像是在筛糠：“我要走了，我不能留在这里，不能让师父看见我。”
他的反应不对劲，司南赶紧抓住他的衣袖，质问道：“他是你师父，为什么不能见？”
楼桑半天也说不出理由，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竟是有些泣不成声。
司南还没见他哭过，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着：“告诉我原因吧，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是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他特意把声音放柔，好声好气地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这些话像是打动了楼桑，半晌之后，他口齿不清地挤出一句话：“我修了妖道…”
司南的脑子有些宕机，瞳孔瞬间放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修了妖道！”楼桑哭得更凶：“我的丹田被杨天给毁掉了，再也无法修道。可我不甘心做普通人，于是拜入妖尊门下做了弟子，想要变强后再找杨天报仇。”
这仇还没来得及报，杨天莫名其妙死在破庙里，尸体被乌鸦啃得只剩骨头。
可修妖道是无法反悔的，即便他暂时没害过人，身上已经沾染了妖魔的气息。
他不想让司南发现，也不想让秦昭发现，才一直偷偷摸摸地送东西，就算见到人也不交谈赶快溜。
“你和师父修仙道，我们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楼桑哭得撕心裂肺：“我对不起师父的栽培，我不敢见他。”
司南顶不住了。
伸手抱抱他，温言软语地哄道：“没事儿，这一切不是你的错，都怪杨天那个狗东西。”
“你不害怕我吗？”像是觉得司南的反应有些不真实，楼桑眨巴着眼睛问。
司南松开他，无所谓地摆摆手：“你就是你，即便修妖道还是我认识的楼桑啊，有什么好怕的。”
“那师父呢？”楼桑接着问道：“如果师父他知道我在修妖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司南微微地抿了下唇，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那什么，还是先不要让你师父发现，会出大问题的”昨晚秦昭才说过，如果司南敢修妖道就拧了他的头。
若是楼桑修妖道，那估计得五马分尸吧。
司南害怕地打了个冷颤，在院子里抓来一把艾草，在楼桑身上扫来扫去：“这个院子里的艾草味超级重，我给你熏熏，秦昭是闻不出来的。”
“好吧。”楼桑似信非信地站着，被熏得打了个喷嚏：“话说你怎么知道艾草味道能够遮掩妖气？”
司南的手停了停，凑到他耳边说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也修妖道了。”
空气仿佛都凝固一般。
楼桑愣住，直勾勾地瞪着司南，半晌没能回神，四下安静得只有风声，良久以后，他的意识总算一点一点地回笼，却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司南没骗他，那艾草还真是有用，至少他和司南相处这么久，当真没有闻到他身上有半点妖气。
“多给我扫扫，”楼桑转了几圈：“我身上还有妖气吗？”
司南凑近闻闻，随即确定地摇摇头：“没了没了。”
丢掉艾草，他和楼桑一起坐在屋檐下方，等待秦昭过来投喂食物。
不久后，秦昭拎着食盒出现在院子里，里面的菜色丰盛，糖醋鲤鱼和香菇炒里脊肉，还有一盆紫菜汤。
楼桑忐忑地上前，向秦昭行礼道：“师父。”
“嗯。”秦昭冷漠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你在，只带了一碗饭来，你们俩分着吃吧。”
见他没有发现妖气，楼桑松了口气，接过食盒，跟司南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将盘子里的食物扫光，连个渣渣都没剩下。
吃完后，秦昭拎着空食盒要走，司南却拉着楼桑跟上他的步伐：“我们去散散步吧。”
他总觉得这师徒俩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隔阂，作为缓和关系的小能手，司南一定要让他们重归于好三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没人主动开口，安静得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微风不急不躁，吹得路旁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而枯叶从枝头掉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司南认真思考着要怎么给这对师徒创造和好的环境，就在这时候，一声怒喝忽然打断他的思绪。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手里拿着轮盘，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是逍遥真仙南山道人，我能感知你们之中有妖怪！”
司南预感到大事不妙，正要和楼桑跑路，秦昭却一巴掌把道士扇飞了。
没错。
真是扇飞的。
飞了好远好远，在天边化作一颗流星，从无边的苍穹之上陨落。
面具挡住所有的表情，秦昭回过头来，看了看身后的楼桑和司南两人。
明明都不知道秦昭是什么反应，楼桑却下意识地跪地，忍不住主动把事情交待出来：“对不起师父，我修习妖道辜负你的教养，也给问雪阁丢脸了。我知道自己犯的是滔天大罪，你杀了我吧！”
司南头晕目眩。
辛苦捂马甲那么多个月，一夜回到解放前。害怕秦昭真把楼桑杀了，他连忙跟着跪下来，
挺着脊梁骨承认：“我也修了妖道，要杀要刮随你便，但要跟你说清楚，我们都是为了报仇才走上歪路的，若是有的选择，谁会去碰那邪门歪道的东西呢！”
两人跪得笔直。
然而内心里一个更比一个害怕，生怕秦昭的魔爪什么时候伸过来。
跪得腿酸脑袋疼，秦昭忽然勾起唇角笑了。这反应就很不正常，司南抬头去看，却发现他竟然取下戴着的面具，与此同时淡淡道：“那我也不装了。”
他根本就没有毁容。
那张脸依旧出尘不染，没有半分瑕疵。唯一的不同，便是右边脸颊浮现出几丝血红色的红纹。
这是魔族的象征！
秦昭他修魔道了！
司南和楼桑都呆了，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状况。两人的表情僵硬至极，仿佛在风里石化的雕像
“愣着干什么？”秦昭轻挑眉梢：“还不赶快起来？”
这时司南和楼桑才后知后觉地回神，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站起来。
本以为大家都是善良正直的修仙小能手。
结果是全员恶人。
“所以你之前一直在院子里面晒艾草，是为了掩盖你身上的魔气？”司南终于明白一切，眨巴着眼睛道：“还有那次我在郊外看见紫色的天雷，那其实是你的雷劫？”
秦昭点点头。
雷劫的确是他的，晒艾草也是因为想要掩盖气息。
结果因为闻惯了那奇怪又刺鼻的味道，他竟然没有发现司南身上有妖气。
“呜呜呜……”司南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你怎么不早点坦白呢，害得我天天被艾草气味呛，让雷劈了以后不敢回家里，只敢一个人躲在山上忍受痛楚。”
他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撸起袖子，撒娇道：“你看，这儿的伤还没有好呢。”
雪白如藕的手臂被雷劈出大大的口子，那一块的肌肤溃烂得不成样子，上面挂着些绿色的渣子，应该是顾用某种草药抹过伤口。
秦昭看得皱起眉头。
然而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妖魔不具备修复伤口的能力，他只能在路旁找了些对愈合伤疤有用的草药，捣碎敷在司南胳膊上。
一边敷伤口，一边压低声音问：“那你怎么不先坦白？”
“我本来都打算跟你好好谈谈了……”司南撇撇嘴，害怕地嘟囔道：“可我问你如果我修妖道会怎样，你说你要拧掉我的脖子……”
这让司南怎么敢开口。
他又不是僵尸，脑袋掉了就活不了了。
“只是吓吓你。”秦昭想起这茬，不禁失笑道：“那时我想让你好好修炼，你是九尾狐，再过一百年便成成仙的。”
可是再说也没有用了。
杀过人堕入妖道的狐狸，是不可能再成为神仙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司南往他怀里扑，像只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我压根儿不稀罕当什么神仙，之前说要修仙，也只是想跟你待在一块儿罢了。”
他把脑袋搁在秦昭宽阔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又软又甜：“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才不管做妖还是做魔，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宿。”
两人亲密无间，一旁的楼桑满脸震惊，指着他们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们……”
“你什么你。”司南回过头去，龇牙咧嘴地看着他：“有没有礼貌啊，叫我师娘。”
楼桑面露惊恐，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半天才重新组织好语言：“男子跟男子，也是可以相爱的吗？”
“废话。”司南不耐烦地说道：“女子和女子也是能够成亲的啊，你不知道小师妹和舒阳公主在一起了吗？”
楼桑：“…………”
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他低头沉思一会，抬头时发现秦昭抱着司南走远了，于是急忙追上去，慌张地问：“师父师娘，我们去哪？”
“魔族。”隔得远远的，秦昭回了一句。
…………
在六界中，魔族的等级是比妖族高的。虽然两族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本质上，魔比妖更加凶残嗜血。
如果说妖怪们每天只想着怎么吃人肉喝人血，那么魔物们每天只想毁灭人界。
秦昭已经成为魔尊的入幕之宾，拥有独立的院落，能够随意进出重要的地方。
难得的是，这个院落装修得和问雪阁一模一样，楼桑见到后，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想起很久以前和师弟师妹们快快乐乐修炼的日子，嘴角便微微弯起，可那一点点弧度很快又消失。
他是亲眼看着杨天杀死问雪阁所有人的。
他连杨天的一招都没能接得住，浑身经脉被震断，眼睁睁看着问雪阁血流成河。
最胆小的十三师妹被杨天砍断了一只手，哭着向他求救。
他们都叫他大师兄，给予他尊重和敬爱。
可他终究没能救下任何人。
似乎发觉楼桑的神情不太对劲，司南从秦昭身上下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我早就说过你是炮灰，压根打不过他的。”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安慰人还是在损人。
秦昭回头，问：“炮灰是何意？”
“是垫脚石的意思，师娘以前跟我说的。”楼桑抢答：“那时我不相信，可是我现在已经信了。”
司南摆摆手：“翻篇了翻篇了，有我这个超级无敌厉害的帅比守护着你们，你们再也不是垫脚石，而是把杨天踩在脚底下的天选之人！”
说得跟真的一样。
楼桑点点头。
秦昭却是拎小鸡似的抓住司南的后领，把他往房间里拖。双脚离地，他吓得左看右看满脸茫然：“你要干嘛？”
问完这个问题，他瞬间就后悔了，生怕秦昭和前一个位面里的碎片一样，幽幽地来上一句干你。
但是还好，秦昭这种寡淡且古板的人，根本说不出这种不要脸的话，他只是敛了敛眸子，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给你处理伤口。”
用草药敷，好得慢。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用魔族灵力汇聚之处生长的灯芯草涂抹伤口。只是他还没见过灯芯草，在屋子里找出魔族植物百科仔细查阅一番，然后继续拎着司南往灯芯草的生长地走。
一路上有好多魔族，被他们看着，司南觉得很没有面子，用商量的语气道：“那什么，别拎着我好不好呀？我的脸长得那么漂亮，不能……”
秦昭凉凉看他一眼，随即将他打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