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冷静，有些出乎王以歌的意料。
王家，好歹也是曲源城排名第一的世家家族，自己身为王家的少爷，居然被一个没有证道的死胖子这么轻视？
亮出身份对方都丝毫不惧，以前的王以歌，到底废物到了什么程度？
“怎么，现在还想要我给你磕头吗？”他冷冷地说道，稍显瘦弱的身躯笔直挺立，略显稚嫩的清秀脸庞上，有着不该出现在这个年龄段的沉着。
齐老板稍微有些晃神，今天的王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到底还是一个废物。
“呵呵，在下当然受不起王少的磕头。不过，王少这喜好，倒是有些特别，不知道王家家主是不是也支持呢？”
话音落下，不只是齐老板，就连旁边看热闹的客人们，都饶有兴致地看向了王以歌，期待他的回应。
甚至连青楼的女子，嘴角都带着些许的戏谑，冷眼笑着。
这一道道看好戏的目光，让王以歌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废物名头的恐怖。不过，那又怎样？
“这你就得亲自去问了。”王以歌笑着，直视齐老板，道：“不过，他要是知道，有人逼着他的儿子下跪磕头，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此话一出，齐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没错，王以歌虽然是废物，但他好歹也还是王家的大少爷，这一点毋庸置疑，让他下跪，就是在拂王家的脸面。
本以为对方会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在勾栏唱曲的事情而有所忌惮，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硬茬。
周围的客人们都目光怪异起来，这王以歌的纨绔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虽然是个无法证道的废物，但其身份让他依旧能在很多时候凌驾于普通人之上，这番鱼死网破的言语，也让大家见识到了一个纨绔的厚脸皮。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大厅里两人在对峙的时候，二楼的某间雅间里，却是有着两道目光在看着这边。
其中的一道，带着震怒和不满，还有深深地鄙夷。
而另一道，却只有极致的愤怒，仿佛要喷火一般，死死地盯着戏台上的王以歌。
第一个，是曲源城排名第二的水家家主，水无林。
而第二个，则是王家家主，王之阳。也就是戏台上王以歌的父亲。
谁都想不到，这两人居然会出现在凤相仪楼。
而在两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约四十，但却风韵犹存，风姿妖娆化着淡妆的彩衣女子。
此人正是凤相仪楼的老板，凤飞云。她的目光，也惊讶地看着戏台上那年轻的身影，他来凤相仪楼唱曲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但自己却是完全没有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
本来青楼唱曲就被视作下流的职业，所以对方蒙着脸她也能理解，也没有过分去追究对方的真实身份，只是没想到，对方的身份居然会是……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暴露身份的时间点，两位家主可不常来，这次也是因为商量一件比较私密的事情才来到这里。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不过，两位家主商量的事情，倒是和戏台上的那位关系极大呢。凤飞云眼眸流转，落在王以歌的身上，对这个浑身都是话题的少爷顿时充满了兴趣。
大厅里，齐老板显然也没有想到王以歌居然会和自己硬碰硬，这让他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略微顿了一会儿后，方才重新扬起笑容，道：“我好歹也是齐隆商会的会长，和王家主常有生意上的来往，一点误会而已，解释解释就清楚了。”
“比起这点，我倒是更想知道，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来勾栏唱曲，会是什么表情呢？王家那些人，会不会生气呢？”
齐老板几句话就将局面扳了回来，再次掌握主动权。
而他能扳回局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王以歌的作践自己，当青楼唱曲小生！
因为“戏子无上人”这句话，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这个世界人们的脑海里。意思就是说，青楼唱戏的，都是下流的。
王以歌深吸一口气，新记忆里的信息让他知道这个职业在这个世界的寸步难行。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其实也简单，就是这个世界的戏子，将精力都放在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之上。
所谱的曲，所唱的词无一不是在描述那些让人不耻的画面，就如刚才胖子点的那首《十八摸》，这充满了下流味道的曲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曲子代表作。
这能让人看得起就奇了怪了。
但，歌曲，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愤怒，也无奈。想要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里，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些人对于“戏子”的偏见。
那么，要如何打破偏见呢？
王以歌嘴角上扬，这，或许是自己的机会呢。
眼睛落在胖子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缓缓说道：“你无非就是觉得我身为王家少爷来青楼唱曲，丢了王家的脸嘛。但，燕雀又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不是想听我唱歌吗？那就给我坐下，”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桀骜之意继续道：“还有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来，好好听听少爷我唱的歌！”
然而他的话却是引来全场哗然，更是有人直接笑出声来，搞了半天，还是要唱曲啊。而且还说的那么振振有词，如此纨绔，还真是不愧是曲源城里最有话题性的人物。
倒是没丢自己纨绔的脸，但，王家的脸却是一点都不要啊。
雅间里，王之阳看到自己的儿子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着唱曲儿，袖袍下的双拳已经捏的咯咯作响，要不是这里是凤相仪楼，自己不便暴露，恐怕早就爆发了。
身上的气息艰难压制着，仿佛随时都要爆发。
一旁的水无林和凤飞云都暗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齐老板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燕雀，什么鸿鹄，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呢，原来还是要唱曲啊。既然如此，我还是刚才的话，只要你唱了，这桌上的金银都是你的。唱得好的话，我还可以再加点哟。”
说罢，便是好整以暇地坐回去，一把搂过刚站起来的娇娇，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向戏台上。
对方选择唱歌，那就是妥协，证明自己赢了。
王以歌轻笑一声，也不废话，转身走到戏台后的位置，目光扫过乐器架，有些失望的是，似乎只有琵琶比较适合自己心中想要唱的那首歌曲。
无奈之下，也只能先将就了。
但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一道温婉的声音却是在心中响起。
“K歌系统自动激活，首次激活有五次免费兑换机会，请问，是否兑换。”
愣了一下，心中的疑惑还未升起，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副很清晰的画面。
有点像电视屏幕一般。
画面上方，显示着几个大字：K歌系统。
下方，则是一些写着标识的灰色框框。而在框框的左上角，有着一行小字：剩余兑换次数五次。
这是什么鬼东西？王以歌直接呆住。片刻后，又是苦笑了一下，自己连穿越这种事情都经历了，眼前的出现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不再纠结，扫了一眼后果断选择了其中一个写着“乐器”两个字的框框。
然后，界面开始变幻，无数种自己熟悉的乐器出现在了眼前。
吉他！
毫不犹豫地选择之后。他便是惊奇的发现，自己伸出去的右手上，凭空多了一把吉他！
好诡异！
但我好喜欢！
王以歌咧嘴一笑，吉他在手，他显得更加自信了。
关掉脑海里的界面，转身回到戏台前方，矗立着的一个类似于前世话筒模样的东西面前。
这东西当然不是话筒，新的记忆让他知道，此物名叫音枢，功能倒是和话筒没什么区别，就是扩大声音的一种东西，用一种神奇的能量水晶所打造。也不是用电的，而是用一种叫做天道之力的能量催动。
众人看向他手里的吉他，皆是露出了一丝疑惑，这什么乐器？看起来倒是和琵琶有些像。不过大家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而是很想知道，这纨绔做的这么一本正经，有模有样，到底要唱什么不得了的曲子？
全场因此而变得安静了许多。
王以歌站在音枢旁，再次扫了一眼全场。然后深吸一口气，手指熟练地搭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弄起来。
叮叮咚咚……
吉他悦耳地声音响起，透过音枢，几乎传遍整个凤相仪楼。
声音刚起，台下的众人脸色就有了些变化。这旋律，和自己熟悉的风格怎么完全不一样啊？听上去有些平淡，但这平淡之中，却又蕴含着某种力量。
前奏不算长，却足够抓住现场众人的耳朵。连心不在焉的齐老板，都忍不住被吸引，放慢了呼吸。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嘶哑的声音响起，却是给歌词赋予了不一样的色彩。
《我是一只小小鸟》，这就是王以歌正在演唱的歌曲。虽然是刚来这个世界，但新的记忆，和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受到了自己在这里的孤独和渺小。但，他是不认输的，这首歌，正好能表达出他现在的心境。
不过，于这个世界这些听惯了下流曲目的人来说，却是耳目一新的震撼。
曲调不快，但有着独特的力量。歌词浅显易懂，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在孤独中挣扎的故事。
只是第一句，就完全打破了现场所有人对曲的固有观念，深深地吸引了大家的耳朵。
雅间里，王之阳的气势也顿住了，那盯着自己儿子的目光有了些改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第二句歌词，有着深深地无奈。身为王家的少爷，却因为无法证道而成为人们指点和攻击的目标。他，身份很高，但却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依无靠。
王之阳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感受到了儿子的呐喊和无助。那站在台上的儿子，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才让他感觉到了无依无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这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苍天，更是在拷问人心！
为什么人们要用废物这个词，来攻击自己，让人看不到明天？
王之阳听到这句歌词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完全收敛了下来。儿子的确是个无法证道的人，但，他是自己的儿子，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明天的吧？
这天底下，无法证道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就因为他是王家的少爷，就要遭受那么多的非议谩骂吗？
此时，王之阳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要选择“纨绔”，这，是他抗争命运的无奈之选吧？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
看不见未来，找不到幸福么？王之阳的心，被歌词深深震颤，看着儿子的面庞，他的内心开始变得愧疚起来。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副歌响起，王以歌的目光看向远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带着迷茫，也带着期待。
王之阳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在迷茫，在追问，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东西都寻觅不到。而这一切，似乎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台下的观众们，早就变得安安静静，目光在戏台上那年轻身影上，再也移不开。
半首唱完，简短的间奏之后，王以歌突然改变了声线，低沉了起来。
“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哪，你们好不好，世界是如此的小，我们注定无路可逃，当我尝尽人情冷暖，但仍决定为了理想燃烧，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更重要？”
嘶哑低沉的声音，表达出的是压抑到极致的抗争，人们让我尝尽人情冷暖，但我依旧愿意燃烧自己活出价值，压力与尊严，同样重要！
这里王以歌改了一句词，更符合自己现在的心境，也是在向听歌的人呐喊，告诉他们，你们给我的我不在乎，因为你们的世界很小，而我的世界，却很大！
台下的众人，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有良知者被歌词打动，开始思考自己对于王以歌，是否也曾是那个给他冷嘲热讽的人。
齐老板则是低下了头，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王以歌不是一个证道者，可自己也不是啊。
他是王家的少爷，这些年来受到的非议和攻击已经足够沉重。但，这似乎并没有将他击倒，反而让他的心更加坚定，表面纨绔，实际上，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着。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最后的副歌，王以歌加快了弹奏，唱的是小鸟，但听起来更像是刚睡醒的猛虎，在朝天呐喊，为什么我想得到的东西那么简单，却那么难以得到？
为什么？
每个听者的心里都有着自己的答案。
在这一刻，他们的心都被歌曲深深震撼，融入到了王以歌的情绪当中。
他们感受到了那种无助的呐喊，也从中看到了一丝自己的模样。谁都在抗争，或是为了生活，也或是为了尊严。
第一次，在场的人从歌曲之中感受到了男欢女爱之外的强大力量。
原来，曲，还能这样唱，这样的富有情感和力量！
一曲完毕。王以歌自己也有些愣神，目光放在远处，像是在回味，也像是在沉淀什么。
全场更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没有掌声，因为大家完全沉浸在了刚才的歌曲当中，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突然，一道啜泣声传来，正是齐老板抱着的娇娇。
她美目含泪，正轻轻地抽泣着。被歌曲引入到了某个回忆里。
王以歌看了看她，或许她也曾经有着某种梦想吧。
可惜，现实永远都是残酷的。
王以歌站起身来，将吉他背在肩上，跳下戏台走到有些呆滞地齐老板的面前，洒然一笑，将桌上的金银抓在手里，冲着后者扬了扬下巴：“钱，我就不客气了。再见。”
说完，便是昂首走出了大门。
他并不想去听大家对自己歌曲的评价，因为即便他们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但嘴里却不一定会说出好话来。
所以懒得去和他们争嘴脸。
想要让这个世界人们脑子里那对“戏子”根深蒂固的厌恶和鄙视消除，可不是一首歌就能解决的。
大厅里，人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竟全都说不出话来。
倒是有着一道女生在悠然长叹：“他，好帅哦。”而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那说话的女生体内，一道看不见的光芒射出，没入到了远去的王以歌体内。
二楼雅间。
王之阳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状态。眼睛盯着儿子离去的方向，神色平静。
看到这一幕，凤飞云眉眼一转，咯咯笑道：“看来王家主的儿子，并非坊间所传的那样一无是处呢。我看，倒是有着一些才华的。这曲，很有想象力。”
“哼，想象力？想象力也不能想着当戏子！”一旁，水无林说道，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然：“王兄，七日之后就是小女的成人礼了。我希望，到时候你能亲自将事情说出来。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伤了两家的和气。”
说完后，便是甩袖离开了雅间。
凤飞云见状，也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身行礼之后，告辞退出。
王之阳看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最后无奈叹气：“退婚么？这小子，又要被打击一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