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黑夜,给了我黑色的困境
师傅下班了,剩下我一个人,黑暗中,继续回忆——
我在岸上,凝视着水中的女人,久久地出神:
师傅的倩影和笑容慢慢消失了,我仿佛看见一团燃烧的红云在我眼前升腾,对,就是青春在燃烧,就是生命在燃烧:
仿佛有一团火,袅袅升起,迅速燃烧了我的双眼,燃烧了眼前的云台山,燃烧了云台山所有的云和水:
天空的云一会儿在西边烧,一会儿在东边,一会儿又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堂堂的,好像是天空着了火。
对,就是我儿时看过的火烧云!我很多年没想起过的火烧云!如今又回到我眼前:金彤彤的,半紫半黄,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梨黄、茄子紫……你想看什么颜色天空就给你什么。
还有些说也说不出,见也没见过的颜色,说了你也不明白的颜色,也在我眼前轮流燃烧着……
渐渐地,天空里出现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马是跪着的,像是在等着人骑到它背上,它才站起来似的。马身小马尾巴大,似乎不是特别协调……
再过两三秒钟,那匹马大起来了,马腿伸开了,马脖子也长了,一条马尾巴可不见了。
正在寻找马尾巴,那匹马就变模糊了……变成一只七彩大雕,顾盼生威,展翅高飞,越飞越高,飞进了云霄又一层。
天马已行空,弯弓不见雕。
也不知烧了多久:一整天?一个世纪?一千年?
却听有位佳人,在水中召唤:
快下来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回过神来,火烧云天马大雕都不见了,师傅又回到眼前。这次,我不假思索直接跳进溪流,鞋子都忘了脱:
呵呵,下去干什么?
当然是鸳鸯戏水啦!
火烧云都温习过了,还有什么比师傅湿身更好看的画面!?
……
看似夕阳西下,但山上太阳就是大,衣服很快干了。
出水的师傅依然娇嫩。只是……瞬间沉静。
仿佛变了个人。
亲山亲水亲师傅。这场面太美,转眼被嫉妒的岁月化为记忆。
最新鲜最闪亮的记忆。
我能做的,只能是呆立一旁,悄悄问自己:
这一切,刚才的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吗?
目送最后一颗水珠吻干师傅的秀发,我轻轻一声叹息,起身拉着师傅的手。
去干啥?
撵大部队啊。
此时此刻,多希望大部队彻底抛弃我们两个:
水中方一刻,路上已千年。
芙蓉出水,洛神出列。回到现实,再次牵手,是否感觉又不同?
我不知道。
师傅一路沉静。只有嘴角,嘴角隐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我只知道,刚出水的师傅,手有些凉凉的。那一刻,仿佛一缕轻烟,嗖地一下透过我的手心,钻进我的心房。
我也没发觉,从泉瀑峡返回路上,还没找回群众呢,路面的溪流已大半退却,都不及脚踝——师徒两个似乎没理由再拉着手走了。
我们依然手牵手,继续向前走。
彼时彼刻,牵手不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
溪水在退潮,夕阳也开始在纠结中西沉,短暂的沉静后,女人的情绪又开始高涨。走着走着,茹钰开始戏弄路面走势逐渐低迷的溪流,踢起水浪,溅起朵朵素色的花。
夕阳执着地穿过云层,穿过山峦,穿过密林,穿过黑发,穿过手心,继续照耀着女人。比我还恋恋不舍呢。
大长腿,雪白足。师傅把姿式一拉开,顿时有点张扬,有点狂野,有点优美。更有一脸灿烂,笑语不断,把路过的游客视线都抢过来了:
这是看山看水还是看女人?
这一回,我却什么都没看见——我在想,这潮水退得快,时间流得更快:5个多小时,怎么跟5分钟一样?
是梦,不是梦?
望断了瀑布万千重,望断了白云万千重……
爬过的山,脚会记得;亲过的水,眼会记得;吻过的风,手会记得;牵过的手,心会记得。
今天路过的你我,山,会记得吗?!
关山难越。一路追随、相伴我们的,到底是秦时的明月,还是汉时的风?
师傅碰了碰我,我才发现已经走进人群中。身边有个女导游正在虔诚地布道,投入非常,差点被魂不守舍的我撞到:
……
云台山,最神奇的还不是这个——是百家岩。
话说一千七百年前,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的嵇康、阮籍、刘伶、向秀、阮咸、山涛和王戎,就曾在云台山的百家岩隐居了二十多年,留下了太多的佳话传说……
我不由停下脚步,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拽住了茹钰,师傅被迫和我同步——一条长腿才刚摆出半个踢水姿式,要不扶着我都差点摔倒。
七贤隐居地?嵇康隐居地?在哪里?!
我热血上涌,差点冲上去揪住导游小姐——
跟七贤相比,刚才看的那些瀑布山水,又算得了什么啊?
幸好师傅抢先一步拽住了我。
再凝神听下去,可惜,百家岩由于各种原因,现在还没对外开放,“嵇康淬剑池”、“刘伶醒酒台”、“汉献帝避暑台”等历史遗迹,只能停留在导游的舌绽莲花和游客的想像中……
这时,茹钰和我电石火光地对视一眼。
此前,师傅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我的视线。
女人眼神在问:怎么啦?这么激动?看见什么了?
大美女吗?能比我还美吗?
我凝视着女人:太巧了?!怎么会是和她一起来这里呢?难道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有所注定?只是,师傅会跟着我走吗?会跟我一起去寻访嵇康?
一同去寻访竹林七贤,特别是嵇康的足迹,那是我和江雪共同的心愿啊。
当初,我惦记在心的是,千年之下,还能找到洛阳郊外,那颗默默陪伴嵇康打铁的大柳树吗?
而江雪心驰神往的,却正是云台山的百家岩,因为嵇康在那里淬过剑。
江雪甚至问过我敢不敢,有朝一日,放下一切,陪她没入云深不知处,牵手坐看云起时……
我笑而不答,却望着天上的云彩,对着云彩默默地说:当然,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时,天总是很蓝,日子总是过得很慢。毕业这回事真的是遥遥无期。总觉得前面太多的好日子等着我们,不用急着规划,更不用急着表态……
如今,江雪越走越远,太平洋那端,当然找不到七贤。莫非,上天在暗中交待了师傅,让她来替江雪完成心愿?
我盯着茹钰,仿佛希望时光就此石化——
师傅哪里见过这么坚定火辣的眼神!
她刚要娇嗔一句,一转念,又低下头去:
才不和咱一般见识呢……
却不知我在想:
师傅,不如我们就在这隐居算啦,别回江城啦……
我喉结滚动,脸也涨红了。就差话儿冲出口。
如果这时师傅再抬头看我,准会吓得立马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