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默又是天擦黑了才回来，杜桂花真是看到他就来气，这会也不吃饭了，把碗撂下，搬了小板凳到院子里。
“默啊，过来，咱们娘俩聊聊。”
沈默眼眸转了转，脚步微顿，脸上表情没变，半晌嗯了一声。
“你跟娘说，念念走之前的那几天，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闹啥矛盾了，跟娘说说。”
沈默头微微低下，盖住了眼眸里的痛色，“她早就知道了她要走。”
“那你说，念念跟你处的时候，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嗯。”
“人家姑娘又没拿你当消遣，知青要走不是正常吗？难道你跟念念处对象之前不知道？你真是的，人家姑娘还没放弃呢，你就先当了缩头乌龟。”
杜桂花看着沈默的头越低越下，不由得心里也是心疼，“行了，结束了就结束了，你给娘支棱起来，一个好好的大小伙，天天丧个脸算怎么回事。”
“你好好调整一下，实在调整不了，娘就托你大姨娘给你说个姑娘，念念啊你就别想了，等人家结婚的时候还指不定会不会请我们喝酒呢。”
杜桂花说完，见沈默还是没反应，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把碗里的饭吃了，让他去吃饭，自个打水洗澡去了。
杜桂花的一番话让沈默心情很恍惚，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梦见了念念。
红色，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红，喜帖发到了沈家，他娘欢欢喜喜地去参加喜宴。
念念穿着一身大红色凤冠霞帔，手执一把团扇，眼眸灵动温柔，一脸娇羞地注视着她对面的男人……
周围全是喜气洋洋乐呵呵的看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耳边全是嘈杂的祝福声，说什么郎才女貌，说什么百年好合，说什么早生贵子，沈默却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
不，不该是这样的……
“送入洞房……”
新郎扯了扯红绸，念念满脸娇羞地跟在他身后。
“不行，不可以！”沈默怒吼一声，大步跨上了高台，周围的人仿佛对他视若不见。
沈默颤抖着伸手去拉念念，“你说过的，你喜欢我的……”
“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仿佛穿过了一片虚无，沈默愣愣地看着自己穿过念念身体的手。
从前，他总喜欢看念念瓷白的脸上一点点染上红霞的模样，如今她柔情似水，满目娇羞的模样却不是对他……
沈默只觉得自己的心尖都在颤抖，随后紧紧地揪了起来，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他好像存在于另一个虚空，不管他怎么拉念念，都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孩，被别人牵走，入洞房……
沈默眼眸充血，对着那新郎狠狠挥了一拳，骤然，梦境破碎，像是突然踩空跌落。
醒来时，沈默还躺在自己房间的炕上，满脸大汗，后背也是湿了一片，男人重重地喘息着，手心微微用力，却传来一阵痛感，原来他是握着当初送给念念的发卡睡着了。
再无睡意，男人悄悄地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总感觉，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它就有一天会变成现实，而那是他不敢想象，也不敢接受的现实。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初秋的夜晚，带着丝丝潮湿的凉意，月光下的男人却恍若未觉。
第二天，杜桂花起床的时候，发现沈默好像变了些什么，杜桂花以为他想通了，要放下念念了，当即高兴得早饭都多打了两个鸡蛋。
“娘，念念之前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地址和电话吗？给我看看。”
“啊？”杜桂花微微傻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然后回房间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他。
“嗯，娘，今天我不上工了，给我拿两百块钱，我去一趟县城。”
杜桂花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说，回房间给他拿了五百。
“这些钱你拿着，去县城路上注意安全。”
“好。”沈默眼眸柔了柔。
吃好饭之后，沈默就去找老支书开了介绍信，之后他去县城买车票，住招待所，都需要这个。
沈默先骑自行车到镇上，然后把自行车存放在公安局的车棚里，去赶了青石镇一天一趟去县城的班车。
从青石镇去县城要坐近三个小时的班车，走的大多是山路，摇摇晃晃的，车上不少人都晕车，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
沈默闭着眼坐在座位上，用草帽盖住脸，屹然不动。
上辈子沈默是靠开安保公司发家的，在国家出台政策鼓励私人发展经济的时候，沈默才下海开始去做生意。
早在国家出台政策之前，他便知道，市场上有一个名叫黑市的东西，前世就有不少认识的老板是靠黑市生意赚了第一桶金。
这个时候还没有出台政策，所以在黑市上经营是违法的。
上辈子沈默遵纪守法，即便是知道有这么一个赚钱的路子，也一直没去实行，而是一直等到90年的六月，国家政策允许了，才开始自己的商业打拼。
这辈子，他不想等了。
班车摇摇晃晃行走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慢慢靠近此行的目的地。
沈默面不改色地从班车上下来。
这会已经是接近中午了，沈默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拐去了国营饭店，买了好几个白面馒头，拿着出来后，又拐进了一条表面普普通通的小巷。
这个巷子，沈默一年前来过一次，当时管的更严，巷口有不少明里暗里放风的人，但现在却没了。
沈默沿着巷子走了一段之后，便听见了隐隐的叫卖声。
男人步伐渐渐加快，等快到了，又逐渐放缓，装作是无意过来的样子。
“大娘，今年刚收的米，决定新鲜，你看这颜色，多白，蒸出来的大米饭那是又香又软，你看看。”
“你不骗人吧？”那大娘半信半疑，上手抓了一把米凑过去仔细瞧了瞧。
“哎呦我的亲娘嘞，咱怎么会骗人，这是自己家的米，要不是我急着今年要讨媳妇，我都不舍得拿出来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