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女人也是做同样的打扮，但通过眼睛，可以看出年纪不是很大，比男人要年轻许多。
俞洲平走过去，问：“什么委托都接吗？”
男人抬起眼皮，声音微微沙哑，听起来是中年人的声音：“只接能力范围内的。”
俞洲平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我要找与此人相像的寡妇。”
男人垂眸看了看，瞳孔轻轻颤了一下，道：“抱歉，不在能力范围内。”
不是马上拒绝，说明这种委托是可以接的，但具体的信息一概不问，就说办不到，这代表什么？代表此人是男人认识的，只是不想接而已。俞洲平笑了，收回照片就要走，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土叔。”女人小声喊了一声，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男人不为所动。
俞洲平没管他们的小动作，给宋小楼使了个眼色，两人径自往出口走去。
快走出去的时候，身后有清脆的嗓子喊“等一等”，俞洲平皱了皱眉，有不太好的预感。
“请问你有什么事？”宋小楼明显感觉到俞洲平不想应付，他转过身，主动开口询问女人。
女人有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又水亮又柔媚，她大大方方地看向慢条斯理转身的俞洲平，说：“刚才那个委托我们可以接，也不需要报酬，只是想和两位认识一下。”
宋小楼不至于傻傻地不知道这女人是冲谁而来的，心里卧槽了一声，化了妆，俞洲平的颜值至少下降了一半，居然还能招惹上桃花，绝了。
上次来，明明是没有这个女人的，也忒巧了点。
他的颜值也不算差，也给他来一朵行不行？
心里想什么，宋小楼面上不显，礼貌道：“不好意思，这委托单我们决定不下了。”
女人惊愕了一下，“为什么？我可以保证，不出三天，我们就能完成这个委托。”
“没有为什么。”俞洲平接过话，冷漠地道，“我以为做这一行的默认规矩是不打听多余的事，不做多余的纠缠，你越矩了。”
说完也不等女人应话，招呼上宋小楼走了。
段思琴站在原地，暗自恼怒了一下，这男人太不给她面子了，但是，她眸底忽然闪烁起几道明亮渴望的光，她相信有真命天子这一说法，如果男人真是她的真命天子，她一定还会再遇上他的。
她回到摊子前，名为土叔的男人一看就知道她没有得偿所愿，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心疼。
松口气是针对委托来说的，俞洲平没有判断错，他确实认识和照片中的女人相像的寡妇。那是年前一个客户的委托目标，委托内容是破坏这个寡妇的清誉，让她身败名裂。
这有什么难呢，找几个二流子缠住她，做点露骨的动作，然后再把事情同她的邻居好好宣传一番，就行了。
他混这一行的，没有太高的道德感，谋财害命是底线，不触犯这条，其余报酬丰厚的能做到的基本上都接，毕竟这年头老本行做不了，族里许多妇孺老弱要养活。
但是原以为很容易完成的委托，却因为寡妇的谨慎和不常出门，难以完成。为此，他亲自出马了一趟，发现对方谨慎的程度确实有些过了，不似普通人。这种非寻常人的任务是万万接不得的，说不得一个不慎，己方人就折了进去，得不偿失。
于是，他很快地退回了客户的定金，明确说接不了。
不仅不接，和寡妇有点挂钩的委托，他都打算远离。也因此，他看清照片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俞洲平，也不想段思琴接下这个委托。倒也不是恐惧寡妇，就是纯粹不想沾上麻烦，有些麻烦沾上了，很难甩开的，他还不想断了现在的营生。
心疼则是针对段思琴来说的，这是族长唯一的外孙女，如今的少族长，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第一次看上一个男人，却连名字都要不到，他自然心疼了。
温和地安慰道：“我们思琴这么俏，何愁找不到对象？我观刚才那人，相貌也不怎么样。”
段思琴被戳中心思，羞臊地娇哼了一声，“土叔，别跟我说你看不出他化了妆？”把那层丑丑的妆容卸去，一定会俊美好几倍。
土叔哂笑：“男人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是要有能力，他连个人都找不到，能力可见一斑。”原本还想再说几句，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讪讪地住了口。
段思琴没接话，她觉得刚才的男人气质也很好，能力应该不会差才是，和她爸爸不一样。他既然要找那寡妇，就有可能会在寡妇家附近出没，如果她去那边转悠一下，说不定能很快遇见……
想着，她脸颊情不自禁飘起了红霞，只是隐在围巾中，没有人看到。
俞洲平暂且不知道这朵烂桃花有点顽固，和宋小楼出了黑市后，他们改道去了胡媛家。
他给那位土叔看的照片是裴真真的照片，又特意点出找的人身份是寡妇，那男人能认识，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个寡妇就是裴真真的真正生母，即胡媛要对付的目标，即老太婆的第四个养女。
对方和胡媛曾经肯定有密切的来往关系，这才能利用胡媛，搭上了莫国利，从而操控了电子厂的一切。不需要格外委托，他们自己只要往胡媛家溜一圈，应该就能知道这个寡妇的地址，再不然，跟踪莫国利，也能达到目的。
宋小楼忍不住给俞洲平竖大拇指，他忙乎了好些天，不如俞洲平忙乎一个上午，人和人的区别怎么这么大呢？他心里泪流满面。
俞洲平没有居功，也没有自得，他道：“如果没有你前面的铺垫，我根本不会想到要来黑市看看。”所以，宋小楼做的不是无用功，在这件事上的功劳也不比他小。
这安慰聊胜于无吧，宋小楼勉强挤出一个笑，他要是有俞洲平这头脑，大概很多任务都不用没日没夜地加班了，想到那些加班的苦逼日子，为毛更想哭了呢？
胡媛嫁给莫国利后，换过住房，但索性还在同一片家属院，两人多复印了一张裴真真的照片，买了一袋零嘴，装成裴真真的笔友和爱慕者，分开行动，专门往有婶子唠嗑的地方凑，以照片为引，往寡妇身上拉扯，两个多小时后，再碰面，分享了各自套到的信息。
俞洲平：“寡妇名为冷雪，胡媛以前的好闺蜜，和她结婚头几年来往密切，但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十多年前闹翻了，不再有来往。早年经胡媛介绍，嫁给了莫国利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肖羽光，肖羽光因为生病英年早逝，死前，冷雪正好怀孕了，她没有选择改嫁，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了。”
宋小楼：“寡妇名为冷雪，胡媛以前的好闺蜜，和她结婚头几年来往密切，然后十多年前闹翻了，不再有来往，原因是胡媛觉得对方勾搭了自己的丈夫。早年两人要好时，经胡媛的介绍，冷雪嫁给莫国利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肖羽光，肖羽光因为生病英年早逝，死前，冷雪正好怀上了遗腹子。她没有选择改嫁，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了。因为甘心一直给亡夫守寡养娃，和公婆关系很好。”
喘了口气，接着道：“这个儿子据说是足月生下的，但生下来身体羸弱，像早产儿，听说和莫国利神韵有点像，有人因此怀疑是莫国利的种，胡媛好似也这么认为。并且，在怀儿子之前，冷雪其实有过一次怀孕，孕期和胡媛相近，两人经常顶着大肚子一同出入。分娩好像也在同一天，可惜冷雪生下来的却是个死婴。”
宋小楼说完眉毛高高扬起，嘚瑟得不行，他套出的信息比俞洲平多许多，这表明他宋小楼在打听情报这一块上，比俞洲平厉害！
他忍不住去瞅俞洲平，一身藏不住的高冷气质，能迷倒年轻女孩，却迷不倒上了年纪的大婶，也很难让人放下全部戒心和他唠嗑。看来，气质太够突出冷冽也不行，还是他这样开朗有亲和力的好，宋小楼暗自得出结论，并给自己高竖了拇指。
天空忽然飘起了茸茸小雪，俞洲平仰头看了几秒，抬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快到点了，我先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话音未落下，他整个人跑了出去。
肯定是为了林同志，宋小楼心里嘀咕了一句，冲他大喊：“对象是要哄的，洲平你记得买个礼物。”
喊完宋小楼叹了口气，他这个前辈都没有对象，居然要为有对象的后辈操心，真是醉了。
脚跟一转，宋小楼就要走，今天还需回局里写份简单的工作报告，后辈可以偶尔偷懒不守规定，他这个前辈还是要做出表率的。
一抬头，面前几步远处站了个眼睛很黑脸很圆的姑娘，姑娘正直直地望着他。宋小楼被望得不太自在，不由自主地低头瞅了瞅自己，穿得板正普通，干净度也行，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到底是在看什么？
姑娘倏忽地笑出了声，笑声如什么银铃清泉的，宋小楼觉得怪好听的。他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主动开口：“同志，你在笑什么？我应该没有什么地方引人发笑吧？”
圆脸姑娘长相不算多么出挑，但有点大气，有点可爱，她脸颊红扑扑的，声音是那种强装出的镇定：“你刚才在我们家属院打听人时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是不是非照片上那姑娘不可？你看我这样的行不行，我今年22岁，正准备相亲结婚，父母都是电子厂的职工，下头有个弟弟在念书，我在供销社工作。”
宋小楼脑袋有点宕机，难道是老天爷听到他的抱怨，给他也送了朵桃花？
他结结巴巴道：“我……今年27岁，在一个机关单位工作，父母也都是职工，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目前有相亲结婚的打算。”
圆脸姑娘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样，“所以你不是非那照片上的姑娘不可了？你刚才打听人时说的话，是在骗人，只是为了打探消息？”
宋小楼脸上表情裂开，被人当面戳穿谎言，太tm尴尬了，期期艾艾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守一下秘密？”
他刚才为了套情报，说自己是裴真真多年的笔友，但是不知为何通信突然中断了，他鼓吹自己对裴真真多么多么倾慕，又多么多么地相思成灾，辗转了好些个地方，听说对方在此处出入过，于是过来问问，希望能得到她一星半点的消息。那些个大婶被他忽悠得一瘸一瘸的，煽情的都听哭了。就他自己，都被自己说得差点落了泪，直觉有去当演员的潜质。
圆脸姑娘走近了两步，看着宋小楼的眼睛，认真道：“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作为交换，你和我相个亲吧，无论成不成，我都不会拆穿你。”
她今天轮休，原本是要去相亲的。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很多都结婚生子了，也就她爸妈还算宠着她，没有逼迫她，但邻里间早有风言风语了，时不时就有人上门和她妈说要给她介绍对象。
她要去相亲的对象就是这么来的，一个28岁的男人，虽然有份听起来不错的工作，但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住房紧张。这个还能忍受，但她找人打听了一下，打听到那个男人是家里的老大，尽把养弟弟妹妹的挑子往自己身上扛，当然这是好品质，但他的弟弟妹妹全都穿得比他好，身子骨比他壮，这就太过了。
她不想嫁去这样的人家受苦，和硬上赶着做媒的人打了声招呼，就没有去赴约。为此，被那媒人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说她好高骛远，想麻雀飞上梧桐枝，人不靠谱，说好的事又临时反悔，以后铁定嫁不出去。
明明这不是她的问题，当初她没同意去相亲的，是媒人私自定下相亲局，又讨好了她妈，她妈才决定让她去看看，说不成也没关系。
那会她还不知道男方的具体情况，想着去一趟也行，可昨儿忽然得知了对方的情况，去了也是浪费时间，还可能被缠上，她当然要毁约。
委屈，烦闷，于是，她大冷天地想出门走走，然后就撞见了宋小楼。其实宋小楼土黄的肤色，眉毛怪怪的，看着也不是多么好，但她喜欢他亮亮的生动的眼睛，喜欢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她暗中看了他许久，最后又忍不住追了出来，正好又听到他对朋友大喊出要买礼物讨好对象的话，心口蓦地闹腾得厉害，似要钻出胸膛一般。
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敢搭话，结果好似不醋，对方条件比她想象中要好许多，关键是他没有心仪的人。
宋小楼心口也聒噪起来，别人喜欢羞涩乖巧的姑娘，而他偏向大方主动的姑娘，语调里透出一丝羞赧，“行吧。”
已经离开的俞洲平，此时还不知前辈机缘巧合，碰上了正桃花。他谨遵这个其实也没太多经验的前辈的指导，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友谊商店，买了一小瓶价格不菲的香水，用了他大半的存款，很清新的草木香，淡淡的，俞洲平觉得和林宝芝很搭。
买了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回到家，发现林宝芝人没回来，又不顾下雪，跑去了路口那里等。
他想和林宝芝和好，想和她说话，随便什么话都可以，废话和垃圾话都很好。他还是会吃很多醋，有很强的占有欲，但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协调着不分开的。
契合的齿轮固然好，但不适合他和林宝芝。他们无需追求温暖的巢，他们可以当一对并肩飞行的鸟，就算在长途跋涉中撞得头破血流，如果对方是喜欢的人，是林宝芝的话，如果能一直在一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1
林宝芝一定能和他达成一致的。
注1：改编自《飞鸟战争》一文里的一句话，很喜欢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