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
斗转星移四季新，草木枯黄春又生，又是一年山水青，挥别云里返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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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农历四月十九 芒种
皇城 城南凌山
千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在白云里居住了整整一年后，我回到皇城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凌山。
数个小时的车程后，车子开至高海拔处。群山秀美，我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凌峰。云海翻腾，云雾缭绕，凌山看上去是那么神秘又巍峨。
十分钟后，车子便开到了凌山脚下。凌山脚下的天钴湖，水面初平云脚低，水汽氤氲草色新。湖边的千氏老宅，白墙黑瓦，斗拱飞檐，高墙耸立，气势雄伟。
开车绕过半个天钴湖，才到了千氏老宅。右转弯驶入匝道，然后左拐沿着砾石陡坡而上，守卫的云门弟子见了我的车，从岗位下来查看。
“您好！欢迎来到云门！请出示您的拜帖。”云门弟子，作了作揖开口道。
“你去通报，就说，少小姐来了。”南宫珞降下车窗对着其中一个弟子说道。
两个弟子看了看对方，都觉得摸不着头脑。于是又开口道:“没有拜帖，不能入内！请问车内的是哪家少小姐？我们好去确认。”
“你去通报即可，不用多问！”南宫珞说完，将车窗升了回去。
其中一个弟子见状无奈地回岗位打了个电话。等他挂完电话，便立刻神情凝重，慌慌张张地开了门，又跑到了我的车前，恭恭敬敬地请我们进去。车子一开进千氏老宅，门又立刻被关上。
我和南宫珞一前一后走出停车场，发现停车场内已经停满了车子。我们两个沿着石阶，拾级而上。虽然已经多年没来老宅，但是这里的每一个园子每一级台阶我都仍然熟悉。石墙宅门，门洞哨台，还有门洞正上方镌刻的“千山水云梦泽”六个大字，和我记忆中的一样，一点没变。高墙包围了整个古宅院落。这青石所垒的门洞是通往千氏古宅的唯一通道。
穿过门洞后，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上，石阶绵延，过了一拐还有一坡。千氏老宅古建筑群的中心建筑为凌霄阁，凌霄阁为藏书阁。藏书阁以下是云门弟子练功的校场住宿的宅子，以及接待客人的客房。藏书阁以上是宗家的别院。千鹏千鸿的别院在下，老爷子的别院在上。而今天的寿宴就被安排在凌霄阁一楼的客堂。
山路不好走，即便是爬石阶，也累人的很，等我爬上凌霄阁，迈过门槛，进入客堂之时，已经是手心、额头都是汗。
“美酒佳肴，银萧玉笛，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我抬眼扫过堂内的众人。客堂正中坐着老爷子和两个宗家长老。以老爷子的位置为中轴线，左边坐着各个世家前来贺寿的客人。右边坐着千氏族人。
“怎么都看着我，不说话？”
我面相客堂，逆光而站。在座的人，即便是千氏子弟也都不曾见过我。更何况那些来祝寿的客人了。当然千家的老人、千鸿千鹏夫妇、吴道俊和江铭除外。
我见堂内各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便轻笑一声开口道。
“哦，看来，是不欢迎我……”
“哪里的话，来人，快给少小姐看座！”
当千云淮的眼神对上我的视线时，他那浅色眸子先是震了震，随后立即亮了起来，温和地命令弟子给我安排座位。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是我千家小囡，一直跟着骁夫子学习，今日特地回来给我祝寿。”
老爷子眯眼笑道。
老爷子话音一落，客堂之上开始热闹了起来。
大家都在仔细斟酌着老爷子的话，压低声音交头接耳了一番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以前都没听说过千鸿或者千鹏的老婆生过二胎！所以，这丫头是千家的私生女，一直流落在外，这次趁着老爷子的生日，特地来认祖归宗的！她究竟是千鸿的还是千鹏的风流债？！
“凌儿，给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打个招呼！”老爷子发话。
我笑了笑，漫步走进堂内，看着老爷子的笑颜，手指轻轻推开折扇，折扇在我的指尖转动，摆了个正单转。
“我叫千凌，单名雪。”
堂内的客人听到我目无尊长、漫不经心地介绍着自己，有的面露鄙夷，有的很是不满，有的则假装漠不关心。
右主位上的千鸿看到我，不禁摇头，轻声咳了咳。
“阿囡！囡囡！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坐在千鸿身边的陆梦岚忍不住了，急急忙忙地开口道。
“快过来，快过来妈妈身边，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我看着陆梦岚对我招手，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跟前，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她身边。
“我可怜的囡囡，怎么变得这么瘦！”
“这一年，你去哪里了？你爸爸和哥哥到处派人找你，都没找到你！”
堂内的宾客见我坐在陆梦岚身边，又从陆梦岚的话里得知:我是千鸿“生的”！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吃到瓜了的表情。
“你家夫子被贬到银川，连带着你也受苦了！你听妈妈的话，回家来，不要再跟着骁夫子了！”
陆梦岚对我嘘寒问暖，说着说着开始激动起来，忍不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快，赶紧喝口茶，吃块糕，你一定饿了吧！马上就开席了！”
客人们看到这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以为陆梦岚戏精上身，对自己丈夫在外面的私生女视如己出。
女宾们纷纷变了脸色，觉得晦气。没想到，即便是陆梦岚这样的大家闺秀，嫁到夫家仍是要忍气吞声，连丈夫的风流债都要和颜悦色地接纳。男宾们则是心照不宣地继续喝茶聊天，对我这个私生女见怪不怪。
“你母亲说的对，这次回来就别再走了。”
老爷子放下茶盏，接着陆梦岚的话说道。
“今天宗族的长老，还有世家的主事人都在，趁这个机会，爷爷做主，把你正式录入族谱！”
我听后，并没有直接回老爷子的话，只是握着茶盏，将茶水喝了个精光。
“慢点喝！慢点喝！”陆梦岚看我喝得急，忙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拍着我的背道。
老爷子的心思我知道，把我记入族谱，无非是找个理由，彻底了断了我和千烨之间的孽缘。
“先生明日回京，我这次除了给您祝寿，也是提前回来为先生接风洗尘。”
“我的户籍现在仍在南宫家，列入族谱的事涉及遗产继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孙儿觉得您还是亲自和先生商量吧。”
我放下茶盏，又给自己续上一盏。
“也好……”
“云门和南宫家世代交好。骁夫子能力出众，深得陛下信赖。他为官清廉，为国为民，殚精竭力。这次他回来，我是要找个时间拜访他，和他好好叙叙旧。”
千云淮听了我的推脱之词，认为这是我的缓兵之计，于是也不再提起将我过继给千鸿的事了。
在场的宾客听了我和千云淮的对话，现下更是笃定，千家私生女因为身份问题被南宫家领养了，如今时机成熟，是时候回来夺回属于她的一切了！
这出戏码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电视里演的不就是来源于生活吗？他们这几个世家，哪一家没有这么些个事呢！
“雪儿，在座的你基本都认识。有一个人，爷爷给你特别介绍一下，那是恬儿。”
老爷子指了指左上位坐着的一个女孩子说道。
我抬眼看了她一眼，刚才进门没发现，原来堂内还有一个人间尤物。瓜子脸，高颅顶，头包脸。野生眉，双眼皮，m唇，高鼻梁。从五官不难看出，她是个混血儿，长相秀气甜美，二十二三的样子，看上去应该还是个学生。合身裁剪的简单连衣裙，棕黄色的长卷发，扑扇扑扇的长睫毛，即便是化了淡妆，也足够吸引人的眼球。这眉眼之间，恍惚还能看到一点我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高仿比正品还要漂亮。真是辛苦了老爷子为千烨搜罗九州各色美女，他费尽心机找来一个和我有一分相像的人，他老人家真是为孙子操碎了心！”我在心里暗笑道。
“她叫华希恬，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恬儿，雪儿是云门的三小姐！虽然她比你年长，但是按照辈分，你该跟着千烨叫她一声妹妹。”
华家，将士后裔，祖辈浴血抗敌，所以华氏一族，颇受国人尊重。这小姑娘，是中德混血，母亲是德国的一个生物学家，父亲则是如今华家的掌门人，在部队工作，是位军官。
“你好，雪儿妹妹……”华希恬展开笑颜，甜甜地叫了我一声。
我冲华希恬淡淡地笑了笑，幽幽开口道:
“这一声妹妹，我可真是不敢当！”
“我的年龄都可以做你姑姑了。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之前，我哥有三任未婚妻。这还没未过门的嫂嫂，我可不敢乱攀亲！” 我抬眉戏谑道。
千烨登报的不登报的未婚妻加起来是不少，最后都没能顺利嫁入千家。
那恬恬还是甜甜的一听到我说的话，原本还是红扑扑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又被生生地压了回去。即便我的话让她难堪，她也只是看了看一旁的父母，委屈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嘴。
好一朵安静柔弱的小白莲，真是我见犹怜，好一个洋娃娃般精致的傀儡，乖巧听话。我见了她那副模样，心想，要是我是男人也会爱惨了她，拼了命也要保护可怜兮兮的她。
老爷子听了我的话，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变，又恢复如常。在座的人中，除了老爷子外，千霆、江铭和吴道俊也都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吴道俊更是在心里暗骂:
“呦……瞧把那小妖精酸的！消失了整整一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千家要公开宣布千烨和华希恬订婚的时候来！真是会挑日子！”
是的，今天千家除了给千云淮庆生，还要公布另外一个喜讯:千二少又要订婚了！
华希恬的父母，包括甜甜恬都是有教养的，即便碰到我这个说话路子比较野的，也能保持笑容打着圆场。
“初次见面，雪儿小姐和恬恬年龄相仿，姐姐妹妹的称呼，雪儿小姐怎么高兴怎么来就行！”
华母柔声说道，一个德国女人国语发音却很标准。
我瞟了一眼华母和华希恬并不说话，仍旧低下头狂炫茶水。堂内的气氛一时尴尬，显得过分安静。
老爷子刚想说些话，调节一下气氛。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打破了客堂内的寂静。
“回来做什么？外头多好啊，逍遥又自在！”
“要是死在外头，那就更好了，最好死得干干净净的，还能替我省了一笔丧葬费！”
安静的大堂内，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人还未到，声音却如惊雷般乍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大家齐刷刷地将头转向堂外。
只有我一人头也不抬地喝着茶，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这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透着三分薄凉七分讥笑。等那人大步向前，走到了老爷子跟前，大伙儿这才看清了他是谁。
这不，千鸿正妻的儿子千烨来了，并且开口就是让那私生女去死。看样子这正房的儿子和私生女关系差的很！也难怪，正常人，谁会好看一个私生女呢！
在座的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都稳稳地坐着不吭声，这个时候还是多喝茶，少说话为妙。
“千烨！你怎么这么对你妹妹说话！好好说话！别张口闭口死不死的！”
千鸿拍了下桌，对着千烨不满道。
“好了，好了，你妹妹才回来，你就吹胡子瞪眼的！一家人和和气气地才是！”
陆梦岚连忙打起圆场。
“囡囡，你别生气，你知道的，你哥哥心里最疼你了，这不是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你人。他平时工作忙，又不能到处去找你，你也不托人捎个信，他只能干着急！所以见到你，难免臭脾气！”
“是啊是啊，人到齐了，信儿，快坐下吃饭吧”
千霆的母亲，千鸿的嫂嫂招呼千烨道。这千鹏的老婆，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过是个家仆的女儿，所以从来都不正眼看我。她碍于老爷子的面子，也不能戳破我的身份。所以只是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又起身热情地拉着千烨坐在千霆的身边。
人到齐了，佣人们陆续上菜，丝竹声起，大堂内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宾客们互相敬酒寒暄，聊天八卦。
千烨、千霆堂兄弟二人并排坐着，千霆摇了摇头，白了千烨一眼，给他倒了盏茶，低声责备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好好说话？她也配！！”
“她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哼！谁知道她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