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的挂断键被按下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在这山间的寂静里格外清晰。唐风将那枚还带着余温的通讯器揣回战术背心的口袋,指尖不经意间摩挲过冰凉的金属外壳,眸色沉沉地望向远处的密林。
晚风卷着山雾漫过来,带着草木与泥土的腥气,拂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身侧的阴影里,一道魁梧的身影动了动,正是预备役的组长赵猛。赵猛手里攥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军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焦灼:“大哥,哨探传回来的消息,对方的人已经摸上来了。看队形是分了三路,正贴着山壁往咱们这边挪,速度不算快,但阵型很稳。你说,咱们是任由他们这么缓步前进,还是趁他们立足未稳,把这些前来探哨的杂碎全部打掉?”
赵猛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战意,他身后的几个预备役队员也都绷紧了身子,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他们潜伏在这片半山腰的乱石堆里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山风吹得人骨头缝都发疼,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唐风闻言,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被山风一吹就散了,却让赵猛紧绷的神经莫名一松。他侧过头,看着唐风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让他们探。”唐风抬手指了指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夜色里,那些黑黢黢的轮廓像是蛰伏的巨兽,“这么大的地界,沟壑纵横,林深草密,就凭他们那几十号人,半个小时?未必能探查个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猛和身后那些队员,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着,只要对方没有摸到我们跟前三十米的警戒圈,就放任他们,不要管。谁都不许擅自开火,更不许暴露位置。”
赵猛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那要是……真的摸到跟前了呢?”
“那就让兄弟们用冷兵器。”唐风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军刺、匕首、什么动静小用什么。最好是不知不觉地消灭对方,不要引起太大的动静。能留活口就留一个,不能留,就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这……”赵猛彻底疑惑了,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在唐风耳边说道,“大哥,对方前哨就这么几十人,咱们这边少说也有两百号兄弟埋伏在附近。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一个冲锋,绝对能把他们碾成肉泥,这样不是更加稳妥?”
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比划了一下:“而且,咱们把这些前哨打掉,他们的主力肯定会慌神。到时候他们必然会着急前来支援,咱们正好依山而守,占尽地利。他们就算想攻击,也根本伤害不到我们分毫。只要再拖上一些时间,诸葛堂主和高松队长带着人一到,咱们就能前后夹击,把这帮孙子包饺子!”
赵猛的话句句在理,连旁边几个队员都忍不住点头附和。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最稳妥、最高效的打法。先斩前哨,再诱主力,最后合围,一气呵成。
谁知,唐风听完,却转头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啊,还是太急躁了。”唐风伸出手指,点了点赵猛的胸口,“你倒是说说,你把这些探哨的前哨都打掉,对方要是察觉不对,带人跑了呢?”
赵猛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五百人,能战的,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出头。”唐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他抬头望向龙京的方向,夜色沉沉,看不清远方的灯火,“而对方呢?可是有千人以上,这深山野林的,他们要是真的想跑,咱们根本就追不上。”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严肃:“就算咱们能消灭一部分,可要是让大部分人脱逃了呢?你想过后果没有?这帮人,保不齐还和境外的势力有勾结。要是让他们打散了,潜伏到云市的各个角落,以后给我们制造麻烦,那才是心腹大患。到时候,我们就算想清理,都得耗费十倍百倍的精力。”
唐风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赵猛和所有队员的心头。他们只想着眼前的胜负,却没考虑到长远的隐患。
“与其冒险强攻,打草惊蛇,不如拖延时间。”唐风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拍了拍赵猛的肩膀,“等诸葛堂主和高松队长的人到了,我们手里有了足够的兵力,再一举将他们包围,瓮中捉鳖,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原来如此!”赵猛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大哥,还是你想的全面!是我目光短浅了!”
他身后的队员们也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看向唐风的眼神里,充满了信服。
唐风笑着摆了摆手:“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去通知下去,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严守警戒圈。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好嘞!”赵猛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等等。”唐风叫住他,补充道,“让负责警戒的兄弟,都把消音器装上。能不杀人,就尽量别杀人,留着活口,还有用。”
“明白!”赵猛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脚步轻快,刚才的焦灼和疑惑,已经荡然无存。
看着赵猛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唐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烟卷。
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又很快熄灭。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唐风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草味顺着喉咙滑进肺里,带来一阵轻微的呛咳,却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手里夹着烟,目光望向远方的密林。那些晃动的黑影,还在不紧不慢地探查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向他们张开。
山风更冷了,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唐风的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山峦,飘向了龙京的方向。
高层家族,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这次行动,他们重创了高层家族的一支精锐,让对方损失惨重。以高层家族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们现在在云市的深山里,有地利之险,有兄弟守护,暂时是安全的。可龙京呢?龙京的庄园里,还留着几百名预备役成员。
如果高层家族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调集人手,对龙京的庄园发动攻击,那几百人,真的能挡得住吗?
唐风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担忧。烟圈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指尖,他却浑然不觉。
看来,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必须要给上官儒打个电话了。让他照看一下自己在龙京的庄园,还有那些留下的兄弟,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唐峰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也许就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能让上官儒和高层家族,彻底撕破脸皮,正面对抗的好机会。
夜风呼啸,卷起漫天的寒意。唐风将烟头摁灭在岩石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他站直身体,望向那些还在缓缓逼近的黑影,眸子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山风卷着枯枝败叶簌簌作响,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在死寂的潜伏里被拉得格外漫长,唐风靠在岩石上,指尖的烟蒂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直到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划破寂静,他才猛地睁开眼,眼底的倦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如鹰隼的锋芒。
他一把抓起战术背心里的通讯器,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诸葛祥云沉稳的声音和高松略显急促的语调混杂着风声传了过来:“大哥,我们到了!现在离你所在的位置大概还有五公里左右,对方在沿途布了不少暗哨,我们不敢靠得太近,怕打草惊蛇,请示下一步行动!”
唐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侧头看向蹲在不远处的预备役组长赵猛,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对方的前哨,摸到我们警戒圈了吗?”
赵猛立刻挺直脊背,低声汇报道:“大哥,刚才有十三个人分两队摸过来了,离着警戒圈还有十米的时候,被我们的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尸体都拖到山涧里藏好了,没留下半点痕迹。剩下的那些前哨还在往不同的山谷里钻,跟没头苍蝇似的,压根没察觉这边的动静。”
“好。”唐风应了一声,抬手又抓起另一部通讯器,这部是连接外围暗哨的专用频道,按下通话键的瞬间,他的声音冷硬如铁,“外围暗哨回话,对方的主力支援部队,还在原地吗?”
通讯器里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暗哨压低的、带着一丝紧张的回复:“大哥,对方主力还在树林中,他们正在原地休整,医护兵还在给伤员包扎伤口,看那样子刚休整完没多久,队伍里没人动弹,没有任何转移或者增援的迹象!”
“很好!”唐峰猛地站直身体,常年握枪的手掌因为用力,指节泛出青白的色泽,他对着通讯器里,一字一顿地吼道,“诸葛!高松!听我命令!立刻带上你们的人,绕到对方主力的后方,把那些留守的杂碎全部消灭!一个都别放跑!记住,动作要快,先解决他们的通讯兵和机枪手!”
“收到!”
“明白!”
诸葛祥云和高松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整齐的枪械拉动声,显然两人已经立刻给手下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唐风没有丝毫迟疑,他猛地举起手里的通讯器,对着所有预备役成员的频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指令:“所有人员注意!五分钟,检查装备!枪械、弹药、冷兵器!五分钟后跟我一起,从里面往外杀!目标树林中对方的主力部队!冲!”
“是!”
一声惊雷般的应和声,在寂静的山林里轰然炸响。四百多名预备役成员几乎同时动了起来,黑暗中,无数道身影快速检查着自己的装备,枪械的保险被“咔哒”一声打开,弹匣被用力拍进枪膛,军刺寒光一闪,牢牢地卡在枪管下方。五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唐风率先从岩石后跃出,如同一道离弦的箭,朝着山脚下的方向猛冲而去。
“杀!”
震耳的呐喊声穿透夜色,四百多人的队伍如同汹涌的潮水,朝着山脚下的开阔地席卷而去。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死寂的树林里,骤然响起密集的枪声。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手榴弹爆炸的轰鸣声、兵刃相撞的铿锵声,瞬间交织成一片血腥的乐章。
树林的开阔地里,韩威正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前,眉头紧锁地看着医护兵给伤员处理伤口。他麾下的千人队伍,有一些受伤的伤兵,此刻队伍里弥漫着一股疲惫的气息。突然响起的枪声,让他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韩威一把揪住身边一个小队长的衣领,厉声喝道,“枪声是从山里传出来的!他们不是躲在山里不敢出来吗?为什么突然往这边冲锋?”
小队长是一脸茫然,结结巴巴地说道:“队、队长,不清楚啊!按理说他们就几百人,躲都来不及,怎么敢主动进攻?”
韩威心里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甩开副官的手,快步走到战壕边,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影正从山林里冲出来,子弹如同雨点般朝着己方阵地倾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