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景舟目光森冷地看着他。
他其实很清楚，符鸿昭说得是对的，这几年他也的确感觉到了疲惫，可让他放弃权力拱手让人，他又并不甘心，他辛辛苦苦一手打造出来的盛世，怎么舍得放手？
符鸿昭观察着他的神色，适时补充道：“父皇，您不必担忧，儿臣只是不忍心看您太过劳累，儿臣敬您重您，绝不会以权谋私，只盼父皇能够多加提点，让儿臣能够延续大楚盛世。”
符景舟像是把这番话听进去了，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问道：“陆平生和刘河也是这么想的？”
大楚武将不多，拿的出手的唯有大将军陆平生和副将刘河，以及门外的何颂。
何颂自是不必多提，但到了这个时候，陆平生和刘河却依旧没有出现，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符鸿昭只拱手道：“父皇，陆将军和刘将军也是一片忠心。”
“你倒是能耐，能把他们两个都给说服。”符景舟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陆平生那个老狐狸也就罢了，刘河可是出了名的倔种。”
符鸿昭苦笑道：“的确，儿臣说服刘将军也花了不少力气。”
符景舟打量着自己的大儿子，他一向知道这个儿子很聪明，也有身为明君的潜质，不然他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暗中培养他，给他铺路。
他本还觉得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温润了些，不够果决，恐怕难以压制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却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逼宫的胆量，倒是他看走眼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担心他会被大臣辖制，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符景舟心里有些松动。
符鸿昭如此精明，如何看不出父皇的变化，连忙趁热打铁道：
“父皇，您放心，您昔日的教导儿臣时刻铭记在心，必不负您的期望！”
符景舟看着他眼中的一片赤诚，没有掺杂半分虚假，忽然有些想通了。
罢了。
符景舟想道：
或许朕真的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得子如此，也算是一件幸事。
他当然在意手中的权力，但他更在意大楚。
虽然符鸿昭略显稚嫩，但总体上也具备了一个皇帝该有的能力，左右有他一旁看着，也不能出什么大乱子。
比起失去皇位，他更不想看着大楚因为自己一时糊涂毁在自己手里。
符景舟抬手执笔，写下了一道圣旨，神色明显比写之前给白玉章的那一道要认真得多。
白玉章算什么，不过是块给储君备下的磨刀石罢了。符景舟从未想过让他做皇帝。
倒不是因为白玉章卑贱的出身，而是他没有作为一个皇帝该有的仁义之心。如若让他登基，才会是真正的民不聊生，符景舟怎么可能把皇位交到他手里？
符景舟垂眸看着自己写好的圣旨，待墨迹干透，方才从一个盒子里取出玉玺，郑重地盖了下去——
不错，白玉章手里的那一份，连印章都是假的，便是让他拿着出了宫，也没有丝毫用处。
符景舟缓缓起身，踱到符鸿昭面前。
符鸿昭立刻跪下，恭敬道：“父皇。”
符景舟静静看了他一会，才把手中的圣旨放到他高举的手里：
“鸿昭，你想要，朕便给你这个机会，不要让朕失望。”
“儿臣领旨，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必尽心竭力，续我大楚荣光！”
符鸿昭接旨，最后恭恭敬敬地向符景舟行了一个大礼。
这将是他作为皇子，向皇帝行的最后一个礼，从今以后，他便是大楚新的皇帝了。
符景舟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朕……吾乏了。”
“是。”
符鸿昭沉声应道，心中难免情绪翻涌，既有初为皇帝的激动，亦有对父皇年迈的感慨，更觉肩上重担。
他收拾好情绪，站起身，在无人注意的方向对傅清池微微颔首，随即大步出了殿门。
裴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将两人的对视看在眼里，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白玉章候在殿外，在几乎要失去全部耐心之际，终于见到了符鸿昭的身影。
可下一秒他的目光便被符鸿昭手中的明黄色吸引了过去。
符鸿昭进去许久，最后却拿着一道圣旨出来，这说明了什么？
白玉章立刻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被符鸿昭给耍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符鸿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符鸿昭看也没看他一眼，高举手中圣旨，目光威严，厉声道：
“圣上有旨，捉拿反贼！”
符鸿昭作为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又手握圣旨，自然要比白玉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来得可信得多，早有准备的羽林卫几乎是立刻行动了起来。
白玉章千算万算，本以为符景舟必定舍不得手中权力，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会放手，笃定两人绝不可能谈拢，因此才敢和符鸿昭做这个交易，谁料符景舟竟然真的放权了！
白玉章满心悲愤，同样是逼宫，符鸿昭却能得到认可，凭什么？就因为他是身份尊贵的嫡长子吗？！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他这些年隐于暗处吃的苦又算什么？！
昔日他利用安昭的嫉妒之心对付傅清池，如今自己却也亲身体验了一番。
白玉章几乎被愤怒吞掉了全部理智，他狠狠将手中的假圣旨掷在了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枚响箭，毫不犹豫地放了出去。
哪怕明知此番只是垂死挣扎，他也绝不愿向符鸿昭低头！他绝不会让他赢得如此轻易，绝不！
临渊盟自吞并武林盟以来，人数剧增，再加上白玉章苦心多年的刻意培养，战斗力并不比这些正规军要差。
响箭一出，临渊盟弟子便立刻攻进了皇宫，同羽林卫缠斗起来。
厮杀声响彻昭阳殿门口空地的上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鲜血染红了地面，羽林卫和临渊盟皆不断有人倒下，永远留在了这片红色的宫墙之内。
临渊盟虽然在配合上不如训练有素羽林卫，却因为都是武林中人而足够强悍，羽林卫到底人数不够，不多时便隐隐落在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