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云糯潜意识以为大家不会放在心上，谁知不到片刻，整个科室都在传，新来的实习生有一位秘而不宣的高龄男友。
高龄？
“.”云糯傻了。
陈佳酿欲哭无泪地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周老师要是追问起来，你千万别提是我说漏嘴的，糯米，球球了。”
“放心吧，他对自己的年龄一向很坦然。”
云糯临走前朝不远处的办公室看了眼，心里想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应该是没机会传到周副主任耳朵里的。
下午两点，苏淳准时出现在示教室，监督众人进行第二次缝合考试。
三分钟六个结，难度比上次增加不少，但经过一周的勤加练习，不难看出，大家的心态普通沉稳了许多。
计时器按下，苏淳径直走到云糯身后，看她熟练而标准地进行缝合打结，短短半分钟，无论速度还是质量，都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进步很大，看来由周副主任亲自带教，效果确实不错。”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附近几名实习生险些岔了气，唯有云糯不动如山，仿佛跟个聋子似的，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苏淳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的进步归功于周崇月，而不是她本人。
云糯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叹，还是该笑。
好像无论夸谁，她都不吃亏。
三分钟一到，苏淳立即叫停众人手里的动作。
勤能补拙，这次大半以上的都过了关，仅剩小部分特殊群体，数量虽然不够，但好在质量还行。
陈佳酿则属于后者。
为了以示鼓励，苏淳决定再增加一个能进入手术室的名额。
除去云糯，另一个就是陈佳酿。
大家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被选中的幸运儿，此时却在内心哀嚎，她可不可以拒绝这次机会，救命
苏淳走后，陈佳酿即刻便哭丧了脸。
云糯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哪有医生不敢进手术室的，万事开头难，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
说到这里，她把上周五晚上值班的经历讲了一遍，顿时吸引来好几位求经验的实习生。
“听闻周崇月一进手术室就高冷到爆，真的假的？”
云糯点头：“真的。”
众人吸了口气，很难想象平时温和待人的周副主任，严酷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好奇归好奇，若真要让她们进去试试，那还是算了。
周崇月的手术，一般人真上不了。
临下班前，云糯整理完病历，趁着还有点时间，便拖着陈佳酿一起去了趟病房。
小姑娘刚吃完饭，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呆坐在床上，定定地眺望远方。
其实从这个方位看去，窗外的视野几乎被隔壁第二住院部挡去了大半，唯一仅剩的，只有头顶那小片湛蓝的天空。
陈佳酿猜想，她会不会在看鸟，因为鸟儿自由。十六岁的年纪，正是渴望展翅飞翔的阶段。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云糯站在窗户前，朝天空看了又看，并未发现任何一只飞鸟的痕迹。
“或许，她只是单纯的不开心。”陈佳酿得出一个结论。
欣欣患有抑郁症，这件事目前除了她和周崇月，知情的人很少，出于某方面的原因，云糯几经考虑，终究还是选择保守秘密。
两人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女孩全程不作声，不理人，宛若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让人看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陈佳酿看时间已不早，用手扯了扯云糯，眼神示意她该走了。
两个实习生啥事不干，就站在病人床前干瞪眼，被人瞧见，以为她们在借故偷懒。
回到办公室脱下白大褂，跟今晚值班的医生打完招呼，两人就结伴下了楼。
电梯里，陈佳酿突然想到什么，凑过来小声问：“你不等你家周老师？”
“我习惯先去停车场。”
“为什么？”
“掩人耳目。”
陈佳酿略有不解，“上次在清吧，连谢辞都没避着，我以为你们打算公开了。”
“就算是躺平，也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云糯解释道：“我拿谢辞当信得过的熟人，所以把他划分到了内圈层。”
听到这话，陈佳酿忍不住发酸：“没想到谢辞那货人缘还挺好，这才一个礼拜，就成功晋升到你和周老师信得过的熟人圈，而我，足足花了四年。”
“哪里有四年，当初开学一进宿舍，我对你就相见恨晚。”
“太假了吧，你怎么不说一见钟情。”
“我根正苗红，不好那口。”
两女孩说笑着走出住院大楼，左边是停车场，右边是大门方向，陈佳酿余光不经意一瞥，恰好看到正徘徊在不远处的某道身影。
她挑了挑眉，丢下一句：“你保重，我先走了。”然后溜之大吉。
云糯：？？
不明所以间，一转身就迎面遇到同科室的李硕。
对方笑着打招呼：“巧啊，你怎么走，坐地铁吗？”
“我坐周医生的车，刚好跟他顺路。”云糯神色自若地指了指停车场方向。
殊不知，这无意识的一句，直接堵住了李硕的后路。
他本想约她一起吃饭来着。
计划有变，李硕想了想，只好摸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
云糯很配合地问他想说什么。
“就是今天下午，我听到有几个实习生在背后议论你，呃.”
李硕正斟酌着后面的用词，已被云糯出声打断：“不是多大的事，我没放在心上，随她们说去吧。”
“那你—”
“我得走了，谢谢你给我打小报告，明天见。”
？？
李硕未能及时反应，就感受到身后有隐约的气场靠近，然后是周崇月略微偏淡的嗓音，“外面太热，先上车。”
这句是对云糯说的。
她伸手接过车钥匙，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没说话，乖乖撤离现场。
云糯走后，周崇月拿话问李硕：“家住哪儿，我送你。”
啊？
李硕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住的地方有点偏，应该和你们不顺路，我坐地铁回去就好。”
周崇月淡淡一笑，径直走下台阶：“既然知道不顺路，就不要盲目地抄近道，那条路上风景再好，也不一定适合你。”
李硕听完，脑门冒出几个问号。
好深奥，什，什么意思.？
车里凉意十足，云糯抱着手机坐在副驾驶刷短视频，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周医生留在最后，会具体跟人家交流些什么。
片刻功夫，周崇月上车，卷入的热风扑到她脸颊，随着车门关闭，旁边的空气又逐渐趋于清凉。
手机里正播放着一则舞蹈视频，云糯观看的尤为仔细，一路上来来回回反复刷了无数遍，像要把屏幕盯出个花儿来。
直到奔驰驶入檀园的地下车库，光线倏然暗淡，她才慢慢将思绪拉回现实。
“刚刚在看什么？”周崇月问。
“市里舞蹈比赛的视频。”云糯收起手机，目光平静地落在前面挡风玻璃上，轻声道：“难以想象，半年前还朝气蓬勃的一个孩子，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何以见得，是近半年发生的事。”
“说不上来，就是有股很强烈的直觉。”
“糯糯。”
嗯？她看向他。
周崇月抬手按了电梯，牵着她进去。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这句话你应该听过。”
云糯点头：“我知道，是美国医生特鲁多的墓志铭，很多青年医者都将它奉为信条。”说到此处顿了顿，她笑着仰头，“没想到有一天，周医生也会拿行业先辈的话来激励我？”
周崇月淡淡一笑：“那你有被激励吗。”
“没有。”
她转过头来，煞有其事地道：“这辈子能影响到我的只有一个人，具体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我正式进入你的生活，不到一年时间。”
“不到一年又怎样，很多时候，我只相信感觉。”
云糯大概就是这样感性的一个人，偏偏遇到周崇月这种理智狂魔。
当然，现在还能不能保持理智另说。
用钥匙开门进去，手机微微震动一下，她拿起看了眼，是几分钟前发出去的信息有了回复。
时间尚早，两人打算晚饭就在家里现做。
周崇月洗完手准备去厨房，云糯则朝他晃了晃手机，“我跟朋友聊会儿，需要帮忙可以叫我。”
男人点头。
屏幕里，一条条的微信弹出来，十句有九句都是在问她和周崇月现在的进展。
以前没发现顾音楼有这么八卦的。
云糯一边打字时不时瞄一眼厨房，若不是觉得难为情，为了跟上那头的输出速度，她真想直接发语音过去。
不间断聊了十分钟左右，顾音楼才意犹未尽地收住话匣子。
接下来进入正题。
云糯把欣欣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听闻是刚做完手术的患者，顾音楼倍感诧异。
【你们做医生的，现在连病人的心理健康都要管了？】
她礼貌微笑：【放心，不会抢你的饭碗，想抢也抢不走。】
接着，是顾音楼发过来的一段长达三十秒的语音。
大致意思是，仅凭口述无法做出准确判断，需要见到本人。
最后，她把在回来的路上，刷到的那则舞蹈视频发给顾音楼。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半年前，市里举办的舞蹈比赛，官方视频账号上有留存。】
不难看出，这段舞蹈跳的很好，不然主办方不会保留至今。
顾音楼看完，与她有着同样的惊讶。
世上鲜少有人，可以将自己不喜欢的事坚持八年，并且做到如此程度。
何况，对方还是一位疑似患有心理障碍的小姑娘。
结束时，云糯问要不要给她转咨询费。
【等我哪天破产再说吧。】
她挑眉：【听你的意思，咨询室要倒闭了？】
【不至于，一日三餐还是管够的。】
云糯笑了笑，熄掉手机起身去厨房。
饭间，提及刚才咨询顾音楼的事，周崇月表现的一点也不意外。
“你知道我会去找她？”
“以你的性格，很容易猜到。”
云糯笑问：“我什么性格？”
“无须绞尽脑汁去揣摩，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周崇月伸手过来，本欲捏她的脸，中途又转道将搁在她旁边的冰镇气泡酒拿走。
她不满的眼神投过去。
“我去给你倒水。”
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无视，云糯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水。
“例假还早，不用提前这么久预防吧。”她嘀咕。
周崇月解释道：“放在冰箱里有些久了，我怕你喝完不舒服。”
她弯下腰伏在桌上看了看，气泡酒的有效期果然已经很近。
“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不及时喝掉？”
“去年，你第一次来公寓的前晚。”
若非他眼角带着点笑意，只凭这毫无起伏的一句，还真听不出他话里掺杂有任何感情色彩。
云糯直起身，故作遗憾地感叹道：“没想到周医生为了迎接一个小辈的到来，准备的如此充分。可惜，我当时太拘谨，就吃了你一块巧克力。”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周崇月拿起旁边的筷子，替她将盘子里的意面和酱汁搅拌均匀，示意她趁热，不要边吃饭边说话，还边玩手机。
一心三用，在云糯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吃完饭，她主动收拾好餐桌，去几个房间溜达了一圈，就进浴室洗澡。
临睡前，周崇月随口问起今天下午在医院洗手间里，无意听到科室其他人议论她那位高龄男友的事。
“所以，当下年轻人对‘高龄’的定义是什么。”
云糯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谣言止于智者，你不要在意。”
“不算谣言，我只是单方面对这个用词提出质疑。”
云糯清咳一声：“她们确实用词有误，在我看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不轻不熟，刚刚好。怎么样，有没有被安慰到？”
周崇月定定看她，眉间带着浅薄的笑：“光凭嘴说，未免显得不够有诚意。”
他抬手关掉壁灯。
黑暗中，云糯疑惑道：“这么早熄灯干嘛？”
“安慰。”
*
今天是两章合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