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四点。
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
向晴猛地坐了起来。
“又睡过头了。”
她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拿起来皮筋一股脑地系上。
“下回我要不晚点叫你？”
电话那头的季高阳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端着书道。
“嗯，没事没事。”
向晴拽了拽衣领，闻闻自己身上那套棉睡衣。
“啊，难闻。”
她记不得这套朴实又花哨的睡衣传了多久了，但是确实是该洗了。
她从床边绕过去，到一侧的衣柜里面翻找半天。
“不好看。”
她伸手往里面拿衣服。
“太素了吧。”
“好土啊。”
挑来挑去，向晴也没有几个满意的。
终于，摸到最里侧的一件黑直筒裤子，她心满意足。
“嗯，这个可以。”
她利索地褪去了身上的睡裤，准备换那条新买的裤子的时候，却怎么也提不上去。
“啊，不是吧？这才多久？”
这裤子，质量很差吗？
才穿了一回就缩水了。
无良商家。
她想。
她使出来吃奶的力气，一口气提上来裤子。
穿是穿上了，就是好奇怪。
腿部窒息感很强烈。
裤子紧绷着，压着她难受。
“我不可能胖了吧。”
向晴踩着拖鞋，三步并两步挪到柜子边上的体重秤。
她踩上去，捂着眼睛，过了一分钟才慢慢地放下手。
65kg。
电子秤上的红色数字过分显眼。
“我靠，这么胖了？短短几个月胖了这么多？15斤？”
这两天疫情的形势松了些，向妈妈早上偶尔会从菜市场采购一番，比之前吃得要好了许多。
“我胖了十七斤。”
季高阳还没挂电话，对面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你还没挂电话呢？”
向晴刚刚只顾着找衣服，差点忘了这回事。
“嗯，我喜欢打电话。”
“浪费话费。”
不，这不是浪费，若是和你一起的话，这便是有意义的。
他想。
他没说出口，只是轻轻笑了出来。
“唉，我要减肥了。”
向晴本来就是易胖体质，她从青春期的时候就开始控制饮食，从来没有暴饮暴食。
“不要减肥了，要正常吃饭。”
季高阳劝阻道。
“我太胖了，衣服都穿不上了。”
她嘟囔着。
“如果不会影响到健康，胖一点也没关系。”
他继续说着，思绪却飘到了另一方。
向晴脸上肉肉的，一定也很可爱，他想。
不过，没有什么会比当下的她更可爱。
他又想。
砰砰砰。
外面敲门声响起来了。
“挂了，我妈妈来了，拜拜。”
“嗯，拜拜。”
季母端着一杯热牛奶小步子过来。
“来，早起喝杯奶，补充营养。”
“谢谢妈妈。”
季高阳接过去，嗦一口，嘴角边上留下淡淡的奶白色印记。
“马上去做核酸吧，我和你爸爸准备去采购点东西。”
“嗯。”
“阳阳啊，现在天已经渐渐暖和了，跟你说了好几遍了，要开窗透透气。”
说这话的时候，季母从床边走过去，饶步子到了窗台。
麻利地拉开了窗帘，开了半个窗子，又关了灯。
“嗯，舒服。”
晨风从窗子的十字缝隙里透出来，带着些许寒意。
外面天色不大好，阴着半边天。
“今天有雨吗？”
“不知道啊。”
“你手机上不是有天气预报嘛，我看看。”
季高阳手上沾了点水渍，指纹解锁识别不了，只能打开屏保。
“儿子，你这什么审美啊，壁纸还是一个黑耳套。”
季母站在一边，摇摇头。为她这个儿子的审美而担忧。
“哎呀，随便弄的。”
“不过这耳套还挺眼熟的。”
“嗯，我带过。”
季高阳换了话题。
“今天早上可能有雨唉，记得带伞。”
“嗯，行，过会吃早饭啊。”
“好。”
今天轮到季母做饭了，不过厨房里一位男士已经早早打下手了。
“不是我来吗？”
“还分什么你我呢？我今天不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季父在椅子上坐久了，现在在家里面工作，难得能活动。
“行，那我炒菜。”
季母拿起来厨房左侧放着的围裙，欲要伸手系上去后面的带子。
“别动，我来。”
季父擦拭干净手上的小水珠，替她绑了个蝴蝶结。
恰若红色的三只蝴蝶排成一排。
“还是绑的蝴蝶结啊？”
“你怎么知道？”
“这么多年，你就会系这个。”
季母记得她第一次穿裙子见他的时候，腰间带子系成个粉色的蝴蝶的样子。
最初，这是她的习惯。
后来，这成了他们共同的习惯。
菜市场。
零零散散的几个小摊位开设着。
叫卖声此起彼伏。
口罩上面是一双双疲倦又带着期待的眼。
“买点什么呢？”
季母常常难抉择。
不过季父倒是有主意。
“西红柿炒鸡蛋，红烧排骨，红烧肉，青椒肉丝，毛豆炒鸡肉。”
他说了一连串，一口气也没喘。
“这不都是我爱吃的吗？”
“是啊。”
逛了一会，他们大包小包都装好了菜，正要离开的时候，撞见了季艺。
“大伯，婶子，你们也来了？”
季艺一个人住，买不了多少蔬菜。
“嗯，艺艺啊，你一个人出来嘛？”
“嗯，之前我不是搬出来住了吗？”
“瞧瞧，我这记性。”
季父不记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等疫情好了，咱出来聚聚啊，婶子还有新的包要送你。”
“嗯嗯。”
季艺本就话少，和长辈说话也说不上几句，傻傻点头。
这点，她确实比不过季高阳。
“走了啊，拜拜。”
现在还是特殊时期，他们只能寒暄几句。
季艺松口气。
绕了一大圈路，季家夫妇二人才出了菜市场。
虽是春雨，却大的出奇。
雨点大大小小砸在伞上，一如鼓声。
“幸亏带伞了。”
季母一只手空着，便于打伞。
“季艺也不小了。”
“确实，不过咱哥哥嫂嫂都没有操心，咱也别操这个心了。”
季父知道季母想说什么。
季艺见方才二人离她远了，她才跟着出了市场。
“下雨了啊？”
季艺的车离这还有点距离，她没带伞。
“又不带伞？没有我，你怎么办啊。”
故去的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出来。
往日的记忆如决堤洪水，涌上她的心头。
雨像是嘲弄她这副落魄样子似的，下的好大好大。
外面，一个少年从雨帘中往这边冲过来。
她看不清楚。
模模糊糊一个轮廓。
“老师。”那雨帘中的人带着寒气过了，“不，姐姐，我带你回去吧。”
谢了了手里提着些菜，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
“嗯。”
季艺点点头。
甚至没多说一句感谢。
她只是泪眼婆娑着。
伞外面，抵不过这大雨，雨水顺着风灌进来，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泪水和雨水混着，她不出声地哭。
这雨真大，也好，让她在学生面前保留了几分面子。